“醫生說,做手術還有希望,隻要找到配對的骨髓就還有可能。”
“那你又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肖競突然暴起,攤平在被上的筆記本被他撈起猛地砸來,擦着肖宸的側臉撞在醫院粉刷得慘白的牆壁上,被小心保存的書角凹進去一大塊,落在地上嘩嘩翻了幾頁。
“保持安靜,這裡是醫院不是你家!”
巡房護士敲門警告,站着的微不可查的低下了頭,坐着的攥緊了被子才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大一的時候。”唇齒開合,好一會才吐出了幾個字。
心口仿佛被細密的棉花哽住,隻覺得悶得慌。
“分了。”
瞳孔頓時瞪大,肖宸倏的擡起頭,滿眼的不可置信,下意識反駁:“不。”
“我說分了,我讓你跟那小子分了,一切就當沒發生過。”
“爸,我們先治病,别的事再……”不安席卷了所有神經,可怖的猛獸目露兇光的緊盯着他。
“除非你分手,不然我不治。”
肖宸肝膽俱顫,内心咆哮的惡魔終究破土而出,張牙舞爪地向他直撲而來。
“爸,跟我生氣可以,别跟自己過不去,等你好了我們再說這事好嗎?”肖宸在病床邊半蹲下,拉住肖競的手試圖軟化他。
“你換上衣服我們去檢查,醫生說隻要拿到骨髓配合治療,還是有希望的。”
“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肖宸緊緊抓着他的手,心髒猶如被一隻大手拿着刻刀使勁往裡戳,疼得快要爆了。
好不容易止住的淚水又不斷滑落,肖宸一手握着父親的手,一手擦淚,衣袖泅濕了一大塊也沒能止住,他隻能無助的把自己埋到袖子裡去,低垂着頭泣不成聲,雙手卻緊緊抓着父親粗糙長繭的手,不願放開。
肖競回拉住肖宸的手,肖宸希冀的望着他,兩父子相似的面孔在此刻對比明顯,一個眼眶通紅滿含希冀,一個垂垂老矣臉色蒼白。
“收拾一下,回家。”肖競看了眼吊瓶裡挂的水,掀開被子作勢要去穿鞋。
“你到底要怎樣,一定要逼我嗎?”他哽咽着,抗拒着,卻也清楚自己注定得不到否定的答案。
“怎樣?我要你分手,做回個正常人。”臉上淡漠的表情土崩瓦解,肖競目不轉睛地盯緊肖宸,那銳利的目光猶如深冬潭水,肖宸的手腳在這一眼下盡數失溫,冰涼刺骨。
“爸,連你也覺得我不正常嗎?我隻是喜歡一個人,就那麼難接受嗎?”
“喜歡?你這個年紀都能知道什麼,所謂的不過是一時歡愉頭腦發熱,有多麼不值一提你知道嗎!”
“現在是喜歡和愛,後面就是對你的荼毒和傷害,等你回過頭來發現為時已晚,又誰來給你擔責,那隻能是你自己你個蠢貨。”
“你讓我怎麼有顔面去見你母親,跟他說咱兒子喜歡男的,百折不撓百勸不聽,一股腦紮進去甯可撞死在南牆上也不回頭嗎!”
“也恨我自己,沒陪着你讓你誤入歧途,不過沒關系,隻要你分手,一切都來得及!”
緊閉的房門外嘈雜突響,病床咕噜飛速遠去,伴随着醫生喊着準備急救器材與家屬撕心裂肺的哭喊聲,空氣頓時壓抑沉悶。
“爸……我不會分的,求你别逼我了,求你了。”
肖競冷笑,推開頻頻阻攔肖宸彎腰穿鞋。
“别這樣爸,别這樣。”肖宸奪走他的鞋子,推搡過程中肖競動作驟然失力向肖宸倒來,肖宸急忙扶他重新躺會病床上,急忙去抽桌上的紙去堵住血流不斷的鼻孔。
鼻血流得太突然,眼前天旋地轉讓肖競不住犯惡心,好不容易緩和過來也被卸了大半的力氣,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支着身體,執意要出院。
撲通。
雙膝重重砸落在地,擋去了離去的步伐。
“我……我知道該怎麼做,治病,會好的,算我求你了爸……”
肖競坐在病床上大口喘氣,臉色灰白,左手緊抓着桌角,紮着輸液針的右手指向掉落在地上筆記本。“撕了它,證明給我看。”
足足過了幾秒,肖宸跪着的膝蓋才開始挪動,一點一點挪到本子前,指尖在觸到紙頁時觸電般收回一瞬,繼而将它撿起。
“撕!”
左手按住書脊,右手扯住蟬翼般的紙張,注滿愛意的字體斷裂,圖片撕開絲縷的纖維,紙張撕裂的聲音格外刺耳。
撕完一張又一張,随着紛落的淚水飄落在地上,動作在死寂中緩緩加快。
病床上的肖競死盯着他的動作,驟然暴起飛撲而去,搶過肖宸手中的筆記本雙手撕開,撈起掉落的紙張洩憤般撕扯錘砸,輸液架被帶得傾斜,砸向了跪在地上的肖宸,針頭從皮膚中飛出,飛濺的血珠滴落在潔白的被單上,暈開血色之花。
“爸!不要!”輸液架狠狠砸到了肖宸的脊背,頓時麻了半邊身子,肖宸隻顧着飛撲上前去搶肖競手下紛揚的紙張,奮力伸出的手青筋暴起。
“你下不去手就我來!這些孽緣就該毀得徹徹底底!”
病房被砰的打開,聽到争吵注意着房内情況的醫護一哄而入,将情緒極度不穩定的肖競按倒在病床上,生病的肖競此刻力氣異常的大,嘶吼喊叫着,掙紮着要去銷毀那些筆記,嘴裡的話颠三倒四,狀若瘋魔。
好幾個醫護都按不住,無奈之下醫生隻能注射安定劑,直到藥效發作肖競無力癱軟昏睡過去之前,他手中始終抓着從筆記本上撕下來的紙,緊握的拳掰扯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