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嗆咳，雙腿發軟。

若不是靠着身後刑架的支撐，怕是早已癱倒在地。

此時沈湘南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上前一步，沖着君墨玉躬身行禮：“陛下，臣剛剛又仔細想了想，此事或許當真有蹊跷。”

“這書信的字迹，乍一看确實與白卿有幾分相似，可細細端詳，那筆畫的走勢、落筆的輕重，多有微妙差異。”

君墨玉眉頭緊鎖，目光狐疑地在沈湘南和白卿之間來回遊移，并未言語，隻是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沈湘南見狀，忙又接着道：“陛下，白卿對您的忠心，臣這些日子也是看在眼裡的。”

“再說了，若白卿當真心懷不軌，為何以往行事從不露出馬腳，偏生這次如此大意，用飛鴿傳書這等極易敗露的法子？這實在不符合他素日謹慎聰慧的性子。依臣之見，定是有人蓄意模仿他筆迹，妄圖混淆視聽，好将這通敵叛國的重罪栽贓到他頭上，其心險惡，陛下萬不可被蒙蔽啊！”

君墨玉神色稍緩：“那依你之見，這間諜會是誰？”

沈湘南作思索狀片刻，而後擡頭：“陛下，臣聽聞近日朝堂上有個新晉小吏，名叫林佑安，此人平日裡行事低調，卻總愛在暗處打聽些機密要事，與不少來路不明之人有頻繁往來。而且，他曾多次在公開場合對白卿流露出嫉妒之色，常抱怨自己滿腹才華卻不得重用，而白卿卻能常伴陛下身側，風光無限。”

“臣鬥膽揣測，會不會是此人懷恨在心，伺機報複，妄圖借通敵一事扳倒白卿，自己好取而代之？”

君墨玉直直盯向他，許久才道：“沈湘南，你當朕是那好糊弄的三歲孩童？起初你一口咬定是白卿，可如今，不過轉瞬之間，你卻話鋒突變，說這間諜另有其人，還編排得這般有理有據。”

他向前逼近一步，壓迫感十足：“你這般反複無常，朕的朝堂豈容你這般兒戲？！”

沈湘南忙雙膝跪地，重重叩首，道：“陛下息怒！臣絕無半點戲弄陛下之意，更不敢心存欺瞞。起初臣見那信件，又逢嚴查間諜的風口浪尖，一時心急，隻覺證據确鑿，生怕耽擱了揪出奸細的時機，才莽撞行事。”

“可待冷靜下來，細細回想白卿過往種種，實在難以将那通敵叛國之罪與他全然對上号。臣深知此事幹系重大，若真錯怪了忠良，讓那幕後黑手逍遙法外，才是真正誤了陛下大事，危及我朝根基。臣這顆心，自始至終都是向着陛下，向着我朝安穩，絕不敢有半分僭越謀私啊。”

沈湘南擡起頭：“至于那林佑安，臣也是偶然間察覺其行迹可疑，多番查證後才敢向陛下提及。臣願以項上人頭擔保，所言句句屬實，隻求陛下徹查，莫讓奸佞得逞，還朝堂清明，白卿清白。”

君墨玉：“沈湘南，你莫要以為三言兩語就能将此事輕易揭過！不論這幕後間諜究竟是誰，但凡證據确鑿，朕定不會輕饒！”

他怒喝道：“而你先是不分青紅皂白将白卿定罪，如今又倉促改口，這般搬弄是非，朕不罰你是不行了。”

沈湘南叩首，朗聲道：“陛下聖明，臣甘願受罰！”

他混迹宮中，官場話早已熟能生巧，能精準抓住陛下的痛處。

君墨玉沉默良久，才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待朕查明真相，若還有欺瞞，新賬舊賬一并算清，定叫你生不如死！”

君墨玉心中愧疚之感湧升，望着白卿那孱弱的身軀，欲言又止。

他想道歉。

話都在喉間千回百轉，好不容易積攢起一絲勇氣，白卿卻将頭猛地一偏。

側臉滿是淤青、血痕與慘白交織。

君墨玉：“卿卿……”

曾幾何時，白卿伴他于書案旁，為他研磨鋪紙，柔亮燭光映着側臉，偶爾擡眼相視；

逢他偶感微恙，白卿衣不解帶守在榻前，一勺勺喂着苦澀藥湯；

宮苑漫步，繁花似錦間，白卿發絲拂過臉頰，癢癢的。

可如今……似乎在這一刻都支離破碎。

“朕錯了……”

白卿笑得比哭還難看：“陛下沒有錯，錯的是臣，識人不清，錯付真心。”

臣原以為，真心能換真心，可陛下卻一心想賜臣死……

君墨玉心間焦急似火，話語在喉間翻湧：“卿卿……”

他急步上前，想要去觸碰白卿，指尖堪堪觸到白卿衣角，卻被白卿身子猛地一掙，瞬間僵在半空。

白卿眸中恨意灼灼，他拼盡最後一絲力氣，嘶聲怒吼：“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