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池公務繁忙,常是在家中短休片刻就又去工作。每每下值後,晚間的些許時刻也都交給周公。看着郎君熟睡時疲憊,姚連裳也隻能将憐惜放在心裡。
平日裡,姚連裳雖總斥責高池一把年紀還沒個正經樣,但也知道這是高池為了逗她開心才有意為之。姚連裳年輕時患過一場大病,險些喪命。但是後來命雖留了下來,卻也有了不孕的噩耗。
她姚連裳此生注定膝下無子。
她知曉夫家一貫看重傳承子嗣,自己也不是什麼拖泥帶水的難纏之人,提過願意和離。但是高池狠着臉說絕不和離,沒有子嗣便沒有,他娶得是她,不是她肚裡的孩子。
高池在吃食方面很有講究,姚連裳也喜歡鑽研烹饪之道,日子也就這樣舉案齊眉地過了下來。
“玄英啊,别夾了,這小子的碗裡都要塞不下了。”
高池看着河霞碗裡堆疊如小山的飯菜,忍不住出聲提醒。
“飯也填不住你的嘴嘛?群竹第一次來做客,我多夾些給她又有何錯。别人都是極盡地主之誼,怎地到你這,地主情義就單薄至此?”
眼看着姚連裳要因為自己炸毛,河霞趕忙出來圓場,“嫂嫂的情義我感受到了。高大人也是好意,是我吃得太慢了。”
在兩位灼熱的目光下,河霞用着最快的咀嚼速度吃完了這一餐。
飯後,姚連裳又提出要去給河霞做些糕點帶回去,河霞拒絕無用。最後,姚連裳還是歡喜地去了竈房。
“讓你不習慣了吧?我這夫人啊就是這麼個直白的性子,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喜歡你。你擔待些,不要責怪她。”高池看着姚連裳的背影,雖是說着她的不是,但是眉眼卻笑得很溫柔。
“高大人說得這叫什麼話?群竹該有多不識好歹才會生出責怪嫂夫人的想法。嫂嫂待人赤忱,隻會叫人喜愛親近。”
“行啊,你這小子有眼光。不愧是我當初在翰林院裡一眼就挑中的,和我一樣慧眼識珠。”
“說起翰林院,我倒真想有個問題詢問高大人。”河霞靜看着庭院風光,忽然就想起了什麼。
“哦?你問。”
“高大人在朝為官數年,不知道對當今戶部尚書柴卦了解多少。”
“柴卦——”高池一邊念叨着,一邊回憶。“是個清流君子,就是為人有些過于死闆正經,和我處不來。還記得有一回在大臣宴會上,上來戲班子吹曲逗樂,座上都笑哈哈,唯獨他還沉着他那張臉,傻得讓人想笑。”
會用傻來形容,說明這人在旁人心裡一定是個好人形象。這樣的話,宋金蟾的指控就不一定全是事實了。
“怎麼想起來問他了,難不成他和翰林院的案子有什麼關系?”高池酒喝得有些迷蒙,涼風吹過,哆嗦了一下,添了兩分清醒。
河霞瞥了他一眼,側身與他拉開了一點距離,擔心他一時失控暈吐,牽連到她。
“那倒沒有,隻是今日聽人提起柴大人,偶然好奇而已。”
“原來是這樣。”高池胡亂地點了點頭,紅暈爬滿整臉,忽然手指指向空氣裡一點,“诶,夫人,是我的夫人來了。”
河霞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真是姚連裳。
姚連裳提着食盒向他們這走來,老遠看見高池柔軟憨笑的樣子就曉得了情況。她把食盒塞進河霞的手裡,然後就擔起高池的手臂,打算把他往屋内送。“群竹啊,今日嫂嫂就不送了。這盒點心你帶回去,涼着熱着都适宜。我就先把這醉鬼帶回去,夜裡寒,沾染上風寒就不好了。你自己回去也小心些。”
她扶着高池比她高上一個腦袋的身子踉踉跄跄,河霞幾度想上去搭把手,都被姚連裳拒絕。
“你回去罷,路上小心些。”
河霞提着沉甸甸的食盒,一直目送姚連裳将高池擡進屋内。走在過道上,還能聽見高池酒醉後不自控大喊的聲音,“玄英,你做的飯真好吃,我要一輩子都吃你做的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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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屬跟蹤的消息還沒有進展,宋金蟾的訊息倒是遞來了。河霞剛推開窗就開見屋外有隻肥嘟嘟的信鴿趴在窗台,腳上還系着張卷起來的紙條。
河霞抱起摸了兩把,取下了紙條,上面寫着“東街茶館,宋”。
河霞沒想到宋金蟾居然敢離開他的地盤,來到這龍盤虎踞的天子腳下。思索再三,還是帶了把匕首插在腰間去赴約。
“掌櫃的,不知道這裡有沒有姓宋的人留過口信。”
“是有位宋老闆,客官二樓包廂請。”老闆使了使眼色,茶館小二立馬一甩布巾,擡手引着河霞向前。
為了不引入矚目,河霞今日穿着粗糙舊衣,鬓發挽得也随意,除去外衣内裡别了把匕首,完全就是尋常人家的模樣。
推開包廂門,入眼的不是宋金蟾,而是被叫做六兒的手下。
河霞暗啐,宋金蟾果然奸猾,她就說他怎麼可能自投羅網,往她的掌心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