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信望向他,望向他許久未見的皇弟。他對蕭漸逸的記憶還停留在年幼時那個個性倔強,不喜待在宮中的模樣。在他前往皇陵不久,就聽說自己這個皇弟參了軍,那時他怎麼想的?他似乎沒有太多的震驚,隻能自欺欺人地祝他好運,畢竟他來到這寥無人煙的地方不也是因為父皇的狠心麼。
父皇向來薄情寡義。
時間一晃,他這皇弟從當年夠不到牆邊花的少年也已經伸展成長到和他齊平的高度了。
蕭漸逸十五歲就上戰場時,手中長槍尚且握得不穩,養尊處優的皇子生活讓他幾度差點丢了命在異國他鄉。期間昌平帝也從未問過一句,他就這樣對他忽視遺忘,直到邊疆大捷,塔卡密族盡數投降,昌平帝才終于想起他還有個早早就被送去戰場的兒子。
這樣的對待下,蕭信難以想象有人對自己父親還充滿感情,蕭漸逸自然也不會例外。“你會在乎父皇的訓誡嗎?”
蕭漸逸笑了笑,沒有反駁,“走吧皇兄。”
宴席上的歌舞熱起,高聳的鐘樓也終于在兩位皇子的到來下被敲響。
蕭信和蕭漸逸坐在昌平帝座下兩側,席上目光都朝今天的主人公望去。關于他們,席上的許多人也隻是聽聞,未曾見識過。今日剛好得以借助這個機會瞧個明白,又怎會錯過?
河霞坐在高池邊上,小口嘬着茶碗裡的茶,對上方的大人們毫不感興趣,反倒認真地看着中央的樂曲表演。
“今日朕的兒子們終于到回到了朕的身邊,朕高興,愛卿們都不必拘束,舉起酒杯同樂!”
昌平帝站起,高舉着酒杯,蕭信和蕭漸逸率先站起來,座下大臣們應聲而動,也紛紛端起酒杯飲了個幹淨。
悠揚的古琴聲環繞宴席,昌平帝輕放酒杯。“近來還有樁讓朕煩擾的事情也終于水落石出。”
“楊刊。”昌平帝喚得很輕,但在場的人心都猛地一顫,尤其是被點到名字的楊刊。
“回陛下,臣在。”楊刊急匆匆地跨過席位,踉跄地來到昌平帝座前。
“翰林院一案的兇手聽說是你西廠的人?”
楊刊:“啟禀陛下,在翰林院一案之前,臣還有一事要上報。”
昌平帝:“哦?說與朕聽聽。”
“不知陛下可還記得之前臣向您錯報翰林院情況的那次,臣在聽完陛下教誨後大力整改了西廠,結果臣發現翰林院調查失誤的事情完全是人禍。那人名叫李忠義,臣本以為是什麼賊人進了西廠,卻沒想到在審查過後得知這一切居然都是來自于同僚的栽贓。是有人想誣陷臣玩忽職守。”
說着,楊刊從懷裡掏出一打竹紙,上面鮮紅的手印紮眼。“這是李忠義的證詞,上面寫明了常康是如何挑唆使喚他卧底西廠的一條條。請陛下過目。”
證詞剛遞上昌平帝手中,常康就跳出來,“陛下,臣萬萬不敢啊。東西廠同為陛下左膀右臂,常康怎會為了一己私利就做出如此下作的事情,一定是有人陷害微臣,陛下明查啊。”
楊刊:“常康,你不要血口噴人。人證物證均在,你還有什麼好狡辯的。鐵證面前還不悔改,我看翰林院的案子也是你栽贓西廠的。”
常康沒有正面和楊刊硬剛,反而是放低了姿态,陰陽怪氣道:“誰不知道楊大人對西廠縱容,手下人更是可以随意殺人。陛下提拔東廠,怕是楊大人早就對東廠積怨已深,這次專門挑着陛下看重的翰林院案子給東廠和微臣潑髒水。這證據可是能僞造的,誰知道楊大人是從哪裡尋來的所謂東廠卧底,隻見證詞,但不見證人,可不要是某人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昌平帝手裡摩挲着遞上來的證詞不語,隻是冷眼看着楊刊和常康的争吵。
楊刊氣得牙都要咬碎,“想要證人是吧,來人,把李忠義帶上來讓常大人瞧一瞧。”
等待一通後,想象中的畫面沒有出現,來到這宴席正堂的隻有侍衛一人。
“回禀廠公,李忠義……死了。”
“死了?”楊刊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不是人讓你們好好看着人嗎?怎麼就死了?”
“我們發現他咬舌自盡時,已經遲了。”
“廢物。”礙着昌平帝在場,楊刊不好發作,小聲咒罵了一句。原先必勝的控訴,現在因為李忠義的死,局勢一下就變了。
常康好整以暇地看着,嘴角還溢出淡淡的微笑。
楊刊看出了他的得意,“是你,是你殺了李忠義對不對?你害怕李忠義暴露你的罪行,所以動手先殺了他。”
常康:“楊大人是不是人老耳聾,你的人已經說了是咬舌自盡,都這樣了,楊大人也要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嗎?”
河霞看着常康和楊刊此刻狗咬狗,才終于明白為什麼楊刊在潘侖徹底暴露後就不怕了,原來是因為找好了替罪羊。隻可惜,這隻替罪羊也不是什麼溫順的。
“大人。”
混亂的局勢中,林木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河霞身邊,湊近耳語。“潘侖的住處被搜查完了,在他的宅子裡我們發現了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