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枝扶掩面埋在江折月的頸窩處抽泣一聲。
江折月看着沈妤,很是不滿地道:“你小聲些。”
沈妤像是聽了什麼笑話,呵了一聲:“林枝扶是什麼人?六歲跟着周然養鬼,九歲潛進老蒼山當卧底,17歲在一衆門派長老跟前殺人叛變,如今才19歲,殺的人人鬼鬼十個手指頭都數不過來,她一個人風裡來雨裡去慣了,你怪我大小聲??難不成你是怕我把她吓死了??”
江折月:“我能不知道她有多厲害嗎?用你講這些個廢話?總之你跟姐姐講話時聲音小點!”
沈妤嘁了一聲,扭過頭去沒說話了,一副煩死人的表情。
天色更暗了些,像被潑上了油墨,一塊深一塊淺。那人不在身邊,沈妤愈發煩躁。
“你們慢慢抱吧,我走了。”
瞅着那兩交疊着抱在一起的身影她就越發來氣,心裡惡狠狠地想,要是把周然抓回來了,就做成鬼,不讓她消散也不讓她轉世,就捆在身邊,天天給自己洗衣服做飯。
林枝扶從江折月身邊退了出來,聲音還有點顫,像是被吓得厲害,聽着可憐兮兮的:“你去哪兒?”
沈妤覺得這是她故意裝給江折月聽的,沒回頭,繼續往前走。
有個不知道什麼東西砸到肩頭,她咬着牙回頭:“幹嘛!?”
江折月淡定道:“姐姐叫你。”
沈妤又看向林枝扶,她又問了一次:“你要去哪兒?”
“我的鬼兵鬼将都被你打散了!還問我要去哪兒!!去抓回來啊!”
江折月抱着胳膊聽着沈妤的咆哮,啧了一聲。
林枝扶:“我幫你。”
沈妤脫口而出拒絕:“誰用你幫!躲遠點!”
林枝扶卻不管她說什麼,自顧自地跟上去。
主要也不是為了抓那群鬼,跑了就跑了,沒什麼大不了的,棘手的是周然。
“有隻鬼抓了周然的殘魂跑路了,也不知道哪兒的膽子。”
她們找了一路,最後用探魂隹斷定周然的殘魂還留在安陽城内。
可城内大街小巷邊邊角角太多了,若是一隻鬼有心藏,着實難找。
她們便在城外守着,找來木材升了一團火。
林枝扶靠着江折月昏昏欲睡,沈妤望着随風搖曳的火苗失神。
“我有些後悔了。”
江折月正輕輕撫摸林枝扶的脊背,聽到沈妤那句似歎似悔的話愣了愣。
半晌,她還是開口應了句:“……什麼?”
沈妤十指交疊在一起,不需要回應,自顧自講出那些壓在心底不斷流轉的往事。
太久沒見了,她有點想念。
“我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剛好是我死的那天。”
“說來,她也是因為我,才走上邪修這條路的呢。”
橘紅色的燃燃烈火被風吹得左右搖擺,沈妤透明的身軀也好似飄忽不定。分明是隻鬼,她的臉上卻似乎染了微微紅暈。
沈妤生前是安陽城中世家大族的小姐,她也說不清是具體是多少年前了。
“約莫四五百年前吧,那是安陽城還不叫安陽城,叫沁泱城。”
沁泱城是一座皇城,聚集了數不清的權貴。
那時的沈妤是一個極為自傲的人,出身高貴,容貌姣好,身姿綽約,才情出衆,是十裡八鄉遠近聞名的佳人。
她自幼習琴,擅長音律,彈得一手悠揚婉轉的箜篌,可謂是風華絕代。誰人未曾聽過她的名諱?誰人不想一睹她的芳彩?誰人不想博美人傾城一笑?
想歸想,卻很難,沈妤這人是傲慢到誰都不理的。多少皇室貴族的子弟來與她攀談,她從不把那些人放在眼裡。
她的姐姐是皇上身邊最得寵的貴妃,她自己又深受太後的青睐,沈父還掌管軍中重權,一時之間,沈家風頭大盛。沈妤更是目中無人了,那個性子越發刁鑽,想嘲弄誰就嘲弄誰。
曾有世家公子在宴席上酒後戲言:“傳聞沈家小姐貌美無雙,在下有幸見過一面,啧啧,當真是叫人日思夜想,難以忘懷!”
當即有人呲笑一聲,“你這泥腿子見誰不是這番話?見誰你都難以忘懷,活像個不開眼的井底蛙!”
“真不是,真不是,沈家小姐真的不一樣!”
那世家公子哥許是酒勁上了頭,馬上題詞一首,以表自己見了沈家小姐的澎湃之情。
柳腰芊芊款款擺,朱唇輕顫嬌無力。
粉香汗濕紅蓮開,鬓亂素手君憐意。
此詩一出,諸位公子哥個個面面相觑,一時無言。
這不就一阙淫詞嗎!敢在大庭廣衆之下作這種詩以冠名沈妤,要命不要,誰還敢搭話?
此時沈妤正婷婷立在珠簾之後,面上沒什麼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