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點半,白霁睡眼惺忪地爬起,拉開窗簾,眯着眼确認對面房間依然暗着,搖搖晃晃地走去洗漱。
看到關芷陽在廚房,含着牙刷和滿嘴的泡沫靠在牆邊,口齒不清地打招呼:“早上好,媽媽。”
“早上好小霁,今天吃吐司培根煎蛋。”聞聲扭頭,搖搖鍋鏟代替揮手。
關芷陽是标準的女強人,常年奮鬥在工作一線,指揮千軍萬馬,大後方的家庭交給丈夫。但白霁剛上小學那年,白舟被調職到外省大學當校長,于是雙方顧家的時間都變得寥寥。考慮到女兒身心健康,她自覺分出精力,盡量在她入睡前回家,早起做一頓豐盛的早餐。
好在白霁省心,從無半句怨言,無論是白舟升職,還是她常年加班,白霁都表示理解。拍着胸脯讓他們去“追逐自己的理想”,自己會“永不放棄地努力奮鬥”。關芷陽經常感到自己是天大的福氣,才生下孟婆湯沒喝幹淨的小孩。
當然,也可能是白霁趁他們不在家,讀了太多書架上的心靈雞湯。
“昨晚睡得好嗎?”她問剛恢複成大眼的白霁。
“挺好的,好得都快起不來了。”白霁邊鼓着腮幫子邊回複。
随後遞上牛奶:“那看來你的意志力頑強,和我不相上下。”
“那當然!女強人的女兒是女超人!”白霁一如既往地眉飛色舞。
“好好好,超人等會别忘了拿東西。我今天要去隔壁市談項目,開車過去兩個小時,怕堵車我就先出門了,晚上會晚點回來。”關芷陽迅速吃完早餐,邊收拾,邊免不了一頓叮囑。“還有,你放學就去雲凇家吧,我跟雲祁阿姨打招呼了。”
接受完一長串信息,白霁面朝門口:“遵命,媽媽拜拜。”
大門合上。
半秒後,再次開出一道縫。
關芷陽探頭進來:“這周末公司有個會,在隔壁省,得委屈你一個人在家了。周四走,周天回來。生活費什麼的我都準備好了,你在抽屜裡拿就行。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白霁愣了愣,雖然她總是回家很晚,但從來沒有留自己一人過夜。
理智告訴她,這和自己睡着了她才回家沒什麼區别。再說了,平時兩人每天見面的時間也不超過一小時。更何況,這說明自己已經在獨立生活的方面獲得了充分信任,又有些沾沾自喜。
“砰”地一聲,這次,家裡真正恢複平靜。
她吃掉剩下的早餐,把碟子碗筷一股腦收到水槽裡,洗了洗手。
關上水龍頭,輕輕歎了口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氣,然後她轉身走進房間收拾東西,準備下樓搭校車。
小區離校車點有段五分鐘的步行距離,白霁看了眼手表,站在樓梯口,從三級台階上往下蹦,又一級一級地跳上來。
兩分鐘後,對面的人總算下來了。
“你輸啦,我醒來的時候你的燈沒亮。”白霁跳下台階,走到他旁邊。
“我确實超級無敵困。”雲凇看起來像蔫巴的葉子,眼尾和聲音一起耷拉着。
“上午第一節課,全年級數學突擊測試。”作為課代表,白霁鄭重其事地宣布。
“啊?”雲凇感覺自己被一榔頭錘醒,但恢複理智後立馬覺出不對,“哼,根據對你的了解,你肯定是故意吓我。”
“這都被你發現啦?”說着已經跑出五米遠,朝着校車點狂奔。
“你跑那麼快幹嘛,我又不會報複你。”眼看對方一騎絕塵,他也不得不追上去。
*
到了學校,他們在樓梯上分别,朝着反方向,分别走進走廊最兩端的班。
“親愛的白霁姐姐,你的數學作業寫完了嗎?”林元略帶谄媚的聲音從後腦勺傳來。
白霁正在掏書包,順手把數學練習冊掏出來往後扔了過去。
“謝謝謝謝!大恩大德。”一邊說一邊嘩嘩地翻開抄寫。
每天早上第一件事情是拿出作業,在班裡“巡回演出”,這已經是家常便飯。白霁并不在意,隻要最後能落回手裡就好。
白霁算得上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績好,人緣好,長得眉清目秀,大多數時候都很懂事,至少明面上不會做出格的事情。這種形象自然受到老師的喜愛,期末評語裡全是贊美之詞。唯一算得上批評的可能是:性格有些張揚,如果再謙虛一點會更棒。
不過她沒把“張揚”當作批評,反而有點沾沾自喜。
交友方面,她幾乎和誰都能唠上兩句,全方位親切友好。
不過也有例外。比如她的同桌。
本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白霁幾乎不會去“讨厭”誰。
但她同桌王熙,實在是太欠了。
這個年紀,還正流行男女配對同桌。不擔心孩子早戀,隻怕小女孩、小男孩各自湊在一起說話。
這小子看起來安靜,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白霁隻是知道班上有這樣一個不出頭的人。沒想到成為同桌後,天天被搶筆、扯辮子、做鬼臉的事情也發生在自己身上。
這些事情實在太小,又太經常發生,老師很難每時每刻都監督到位,最多看到的時候訓斥一聲,讓他不要招惹他人。
更何況他總是挑不明顯的時候做。
白霁從來自我定位準确——她絕不是軟柿子。并曾當衆氣宇軒昂地表示:你若做人太狗,休怪我化身金剛。
對方拍過來,她飛起一腳。對方語言攻擊,她嘲諷到他說不出話。次數太多惹她厭煩,幹脆把他當空氣,隻差把離我遠點寫在腦門上。
距離早讀開始還有五分鐘。白霁一拍大腿想起來,忘了告訴雲凇自己要一個人在家待三天。
她路過他教室的次數屈指可數。一方面是在走廊的盡頭,本來就很少有人經過。另一方面是雲凇神乎其神地每天都能快她一步,先站在樓梯口或是教室門口等她。
但獨居算件大事,所以還是決定特地去通報一下。
走到對方教室門口,有人拍雲凇後背。
“喂,作業給我抄一下。”男生語氣不太客氣。
雲凇拿出作業遞過去,擡頭看到她,立刻走出來。
“這人怎麼這麼沒禮貌?”白霁皺了皺眉。
“還好吧,可能大家都熟了。”他聳聳肩,不甚在意,“有什麼急事?”
“好吧,就是。”她停頓了一秒,吸了口氣,“我這周末要自己住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