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霁的寄宿生活提前結束了。因為周六下午，白舟突然回家，帶回來一個小男孩。
“小霁呀，這是小川，白戍川，是你姑姑的小孩。”
姑姑？就是那個離婚後，前夫要不到撫養費于是人間蒸發，自己積極交男朋友，對孩子消極照顧的姑姑？
肯定又出幺蛾子了，估計還是個大的。白霁立馬下判斷。
眼前的男孩有段時間沒剪頭發了，劉海幾乎蓋過眼睛，側面頭發過耳，亂糟糟的。一看就是野蠻生長出的造型，連長度都參差。很瘦，比她矮一個頭，低低地盯着地闆。大熱天穿着長袖長褲，雙手緊緊抓着自己的衣角，卻沒什麼表情，看不出是不是在緊張。
“小川，這是你白霁姐姐，比你大三歲，你們應該可以一起玩，她可熱情了。”白舟介紹自家女兒，不合時宜地流露出驕傲。
白霁走到她面前，稍微彎腰，“哈喽，我是白霁，可以叫我白霁或者霁姐，或者你喜歡的任何稱呼都可以。”
白戍川依然盯着地面，餘光掠過她，沒說話。
她也不強求，擡頭看向白舟：“爸爸，坐這麼久飛機小川肯定餓了。剛才雲阿姨給了些燒鴨，讓小川先吃點？”
“對對！”白舟一拍腦袋，“女兒比我周到。”
香噴噴的燒鴨熱好，白戍川坐到桌前。
五個小時的飛機顯然是把他的胃熬空了，雖然還是矜持，一手拿着筷子，另一隻手揪着衣服，但也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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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霁假借收拾行李之名，把白舟拉進房間答疑解惑。
“姑姑出什麼事兒了？”白霁拿出行李箱裡的衣服，目光卻直追着白舟，俨然一副判官架勢。
“嫁到外國去了，打電話給我，把小川送過來，還說會給我轉筆錢。”白舟一臉窘迫，“我打電話跟芷陽講，她讓我帶着小川回來。”
白霁樂了：“媽媽肯定覺得，你這個襪子都能丢的糊塗蛋獨自帶娃，放不下心。”
“是是是。”他倒是好脾氣，無懼于女兒調侃，“我怕芷陽在這邊照顧兩個人太累，但她堅持，說小破教師宿舍睡不了人……我老婆實在是心地善良。”
“哪有兩個需要照顧？頂多一點五個。我已經很獨立了好不好？”白霁輕哼一聲。
白舟伸手摸摸女兒的頭：“那當然，我女兒小大人。”
突然神情嚴肅：“爸爸想請你幫個忙，小川這孩子，從小爹不待見、娘不心疼的，性格孤僻，不怎麼說話。我妹……也就是你姑，估計不會回來了，小川和我們以後是一家人。前兩天我看他腿上有淤青，不知道怎麼回事。要是你願意的話，和他交個朋友，留意一下，看看怎麼回事，可以嗎？”
“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肯定調查個水落石出。”說話間帥氣一甩，合上箱子蓋。
“謝謝閨女。”白舟喜笑顔開，又揉了把她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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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應要幫忙，白霁飛速确定基本策略——先打好關系，再誘敵深入，最後小秘密自然手到擒來。
然而弟弟不是一般棘手，第一步就讓她吃了癟。
白舟幫白戍川準備好生活用品，做了桌拿手好菜。其實就是拿手的揚州炒飯、拿手的紅燒排骨和拿手的燙青菜，其他就不好意思往外拿了。
白霁古道熱腸，帶着白戍川參觀家裡上下兩層，連床底的陳年老灰都巴不得拿出來介紹一通。白戍川默然跟着她，保持着一小段距離，依然面無表情。
猜測他心情不好，使出渾身解數逗對方，講了八百個笑話，都沒什麼效果。别提打好關系了，現在是想撬開蚌嘴都發愁。
趁白戍川洗澡的功夫，她給雲凇打了個電話，通報今日發生的種種，以及，遇到了比他還難搞定的人。
“喂，我怎麼就難搞定了？”雲凇在電話另一端不滿。
“你不愛說話嘛，又不愛把心情表現出來，就是難搞，略略略！”她肆意做鬼臉，反正隔着電話線對方沒轍。
“那明天我去你家？或者一起下樓玩，總之我幫你想想辦法。”雲凇幹脆忽視她的語言攻擊。
“好呀好呀，诶明早跟你說，人出來了，拜拜！”聽到對方的拜拜，她挂了電話。
小男孩身上環着一層水汽，打濕的頭發貼在腦後，睡衣仍然是長款。
白霁這才看清他的長相——白淨的皮膚，細長的眉形，下垂的眼角，小巧的鼻尖。五官精緻得像個小姑娘。
“你長得好好看呀！”她發出一聲真心的贊美。
白戍川擡頭看她。
誇誇竟然有效，白霁感覺邁出了史詩級的一步。于是趕緊乘勝追擊，把他從頭到腳逮着誇了一遍。
對方沒見過這陣勢，愣住了。
白霁趁機拉過他的胳膊，帶到她床上坐下，打算再套套近乎。
“你有沒有什麼喜歡的遊戲或者動畫片？”她問。
男孩搖頭。
白霁想了想姑姑的德行，大概是把白戍川送到寄宿學校，平時沒什麼娛樂。
“那在學校有什麼喜歡的科目？”山窮水盡，隻能問些無聊問題。
對方不答。
“語文？”不是。“數學？”不是。“英語？”不是。音樂美術體育，對着全國小學有可能教的科目挨個問，完全沒回應。
白霁抓耳撓腮，最後憋出一個：“科學？”
他輕輕點頭。
天知道她有多欣喜若狂，立刻從書架上抱下來一整套百科全書，沉得差點砸腳上。
攤開在白戍川面前，得意洋洋：“這個你肯定喜歡！”
然後美滋滋地洗澡去了。
回來時，他竟完全保持着最初的樣子——側着身，直挺挺地正襟危坐，是怎麼想都憋屈的姿勢。簡直像一尊風化的石像，隻有兩根手指在翻書。
不管他是在新環境不敢輕舉妄動，還是性格如此，白霁都有點服了。
一個人應該會自然點吧？她想。
于是搬起整套書到他卧室：“暫時歸你了，看完再給我吧！”
幫他關上門，打了個哈欠，回到自己房間。熊撲上床，打滾兩周，停下趴在床沿。
地上有幾滴圓圓的水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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