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卯時剛過，楚喚雲便醒了。窗外雨聲淅瀝，他試着運轉内息，發現毒性已消了大半。剛披衣起身，房門就被輕輕叩響。

"進。"

季尋之端着藥碗進來，發梢還挂着雨珠。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長衫，腰間系着楚喚雲送的那條繡雲紋的腰帶，整個人清俊得像是從畫中走出來。

"睡夠了？"季尋之将藥碗放在案幾上，指尖搭上楚喚雲手腕，"脈象平穩多了。"

楚喚雲順勢握住他的手："多虧季大人日夜照料。"笑的肆意。

季尋之耳根微紅，卻沒有抽回手："秦府那邊有動靜了。昨夜子時，有人看見秦閣老的心腹偷偷運了個箱子進去。"

"箱子？"楚喚雲摩挲着季尋之指節上的薄繭。

"三尺長，一尺寬，看擡着的架勢很沉。"季尋之輕聲道，"走的是西角門。"

楚喚雲眯起眼："西角門直通秦府祠堂..."他突然想起什麼，"那日我們在密道裡看見的沙盤，标注的密室位置就在祠堂下方！"

季尋之點頭："我已讓謝存帶人盯着。等天色再暗些..."

"等什麼天黑。"楚喚雲抓起外袍，"現在就去。"

雨幕中的秦府靜谧如墓。兩人從西側翻牆而入，借着雨聲掩護潛行至祠堂。

楚喚雲剛撬開側窗，突然按住季尋之肩膀："有人。"

祠堂内，秦閣老正對着一幅畫像上香。畫中人身着太子朝服，赫然是已故的前太子！老者上完香，在供桌某處按了按，地面随即露出個暗道。

待秦閣老的身影消失，兩人立刻潛入。

楚喚雲學着秦閣老的動作按下機關，地道口無聲滑開，露出向下的石階。

"跟緊我。"季尋之點燃火折子，率先踏入。

地道潮濕陰冷，壁上結滿蛛網。走了約莫百步，前方隐約傳來說話聲。

兩人屏息靠近，隻見一間寬敞的石室内，秦閣老正與一個背對他們的黑衣人交談。

"東西都備齊了？"黑衣人聲音嘶啞。

秦閣老指向角落的木箱："都在這裡。但周弋和“譚昱白”被捕，我們的計劃..."

"無妨。"黑衣人冷笑，"隻要這批兵器送到北狄，大周邊境必亂。屆時..."

楚喚雲腳下一滑，踢到塊碎石。黑衣人猛地回頭，臉上戴着青銅面具，隻露出一雙鷹隼般的眼睛。

"誰？！"

季尋之當機立斷，揚手打滅火折子。黑暗中，楚喚雲感覺一隻溫暖的手拉着他在迷宮般的地道中疾奔。身後腳步聲緊追不舍，前方突然出現岔路。

兩人左拐右繞，最終躲進一間狹小的耳室。追兵的腳步聲漸遠，兩人貼得極近，幾乎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那人是誰？"楚喚雲貼着季尋之耳畔問。

季尋之搖頭，呼吸拂過楚喚雲頸側："聲音刻意僞裝過，但右手缺了小指——我看到了。"

缺指...楚喚雲突然想起，北狄左賢王當年被父親斬斷過一根手指！正要開口，耳室外突然傳來機關運轉的聲響。

"不好！"季尋之推開楚喚雲，自己卻被突然移動的石壁撞個正着。

"季尋之！"

石壁轟然閉合，将兩人隔開。楚喚雲瘋狂摸索機關，卻聽見牆後傳來打鬥聲和季尋之的悶哼。他抽出匕首猛刺石壁，火星四濺卻紋絲不動。

石壁那側的聲音戛然而止。楚喚雲雙目赤紅，一拳砸在牆上。突然，他注意到地面有道不起眼的凹槽，延伸向地道深處。

順着凹槽追蹤，楚喚雲竟繞回了祠堂下方的主石室。室内空無一人，唯有那個木箱還放在角落。

他撬開箱鎖，裡面赫然是十把精鐵鍛造的弩機，箭槽裡裝着淬毒的箭矢！

"北狄的狼牙弩..."——這種弩機射程極遠，專破重甲，若在使團離京時用來行刺...

箱底壓着封信，火漆上印着殘缺的狼頭紋。楚喚雲拆開一看，上面寫着："三日後酉時，西郊廢廟，以貨換人。"

換人？楚喚雲心頭一震，他們要換誰？

祠堂外傳來腳步聲，楚喚雲迅速藏好信件，閃身躲到幔帳後。

進來的是個年輕仆役，四下張望後，竟在供桌下摸出個暗格，取出個小瓷瓶匆匆離去。

楚喚雲悄然尾随，見仆役來到間偏僻廂房。透過窗縫，他看見仆役将瓷瓶交給一個背對窗戶的人。

"殿下，這是閣老的藍晶砂。"

那人轉身接過瓷瓶——竟是五皇子陸辰笙！

"老東西藏得倒深。"陸辰笙把玩着瓷瓶，"告訴閣老，那人我要了。"

仆役離去後，陸辰笙突然對着窗口道："楚世子聽了這麼久，不進來坐坐？"

楚喚雲心頭一跳，索性推窗而入："五殿下好耳朵。"

陸辰笙輕笑："比不上楚世子，重傷初愈就夜探大臣府邸。"他晃了晃瓷瓶，"在找什麼？"

"殿下想要什麼？"楚喚雲冷聲問。

"簡單。"陸辰笙突然正色，"我要秦閣老與北狄勾結的證據。"

楚喚雲眯起眼："殿下與秦閣老不是..."

"盟友？"陸辰笙冷笑，"那老狐狸表面支持本王，暗地裡卻想扶植老二。如今事發，竟想拉本王墊背！"

楚喚雲心思電轉："季尋之在哪？"

"安全的地方。"陸辰笙遞來半塊玉佩，"拿證據來換。記住，你隻有三日。"

玉佩是季尋之随身佩戴的那塊！楚喚雲強忍怒意，轉身躍出窗外。

雨已停了，東方泛起魚肚白。他必須盡快入宮面聖。

正思索間，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楚公子。"

楚喚雲猛地回頭，隻見譚叙之子——真正的譚昱白從陰影中走出。

青年面色蒼白，右頰有道陳年傷疤，與那個冒牌貨截然不同。

"譚公子？"楚喚雲戒備地按住劍柄。

"别緊張。"譚昱白苦笑，"我是來幫你的。季大人在城南舊刑部大牢。"

"你為何..."

"他們殺了我父親。"譚昱白眼中燃起仇恨，"把我囚禁這麼多年。"

他從懷中取出一本賬冊："秦閣老與北狄往來的鐵證。但楚公子要快——三日後北狄使團離京，他們計劃刺殺陛下！"

楚喚雲翻開賬冊，隻見上面詳細記錄了秦閣老通過五皇子之手，向北狄走私鹽鐵的數量與路線。更觸目驚心的是最後幾頁——北狄可汗親筆承諾，隻要刺殺成功，便扶持五皇子登基！

"五皇子知道這事嗎？"

譚昱白搖頭："他被秦閣老利用了。那批弩機僞裝成五皇子府的貨物，一旦事發..."

"黑鍋自然由五皇子來背。"楚喚雲冷笑，"好個一石二鳥。"

兩人正說着，遠處突然傳來号角聲。

譚昱白臉色大變："是禁軍！快走！"

兩人剛躍上牆頭，就見一隊禁軍沖入秦府。

禁軍統領摘下頭盔，露出張陌生的臉："搜！一個不留！"

楚喚雲心中已有計較。

他必須分秒必争——既要救季尋之，又要阻止刺殺陰謀，而突破口，就在皇長孫陸昭身上！

文華殿内，小皇孫陸昭正在習字。見楚喚雲進來，孩子眼睛一亮："楚師父！季哥哥呢？"

楚喚雲單膝跪地："昭兒，師父需要你幫忙。"

聽完來龍去脈，昭兒小臉嚴肅："我知道那個密室！周師父帶我去過。"他取出塊玉佩，"用這個能打開密道。"

"好孩子。"楚喚雲摸摸他的頭，"你還記得裡面有什麼嗎？"

"很多箱子和地圖。"昭兒歪着頭回憶，"還有...一個鐵籠子，裡面關着個戴面具的人。"

面具人？楚喚雲心頭一震，他正要細問，殿外突然傳來太監尖細的嗓音："陛下駕到！"

永明帝邁步入内，目光在楚喚雲身上停留片刻："楚卿傷勢好了？"

"勞煩陛下挂念，好多了。"楚喚雲恭敬行禮。

皇帝在案前坐下："聽說你昨夜去了秦府？"

楚喚雲心頭一跳，正準備編，昭兒突然撲進皇帝懷裡："皇爺爺！是孫兒讓楚師父去找季哥哥的！"

"哦？"皇帝挑眉，"季卿去哪了？"

昭兒眨着大眼睛："季哥哥說要去查個很重要的線索，讓孫兒告訴楚師父，若他三日不回，就去秦府密室..."

楚喚雲暗贊孩子機靈。

皇帝沉吟片刻，突然道："楚喚雲，朕給你道密旨。"

他從袖中取出塊金牌："憑此可調動玄甲衛。但記住——朕什麼都不知道。"

這是默許他放手去查！楚喚雲鄭重接過金牌："臣定不負所托。"

離開文華殿，楚喚雲立刻召集人手。

江禾帶着鎮北侯府的親衛趕來，謝存也領着天督府的暗探前來助陣。

衆人正在商議，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楚喚舟一身戎裝，腰間□□寒光凜凜。

"阿姐？"

"父親來信了。"楚喚舟遞過信箋，"北狄左賢王半月前秘密離營，方向正是帝都。"

楚喚雲思索着，一個大膽的計劃在他腦中成形。

當夜子時，楚喚雲帶着精銳潛入城南舊刑部大牢。牢内守衛森嚴，但有了昭兒給的玉佩，他們輕松找到了關押季尋之的密室。

季尋之被鐵鍊鎖在牆上，臉色蒼白如紙。

見楚喚雲破門而入，他眼中閃過驚喜，随即變為焦急："快走！這是個陷……"

話音未落，四周牆壁突然射出無數箭矢！楚喚雲揮劍格擋，肩頭仍中了一箭。

與此同時，地面開始震動，密室頂部緩緩打開，露出上方蓄滿水的池子！

"水牢機關..."楚喚雲嘶聲道，"他們想淹死我們！"

水如瀑布傾瀉而下，瞬間沒至腰間。楚喚雲拼命往季尋之方向挪，水位急速上漲。

千鈞一發之際，他想起昭兒的話，掏出玉佩按在鎖孔上——"咔嗒"一聲，鎖鍊應聲而開！

"抱緊我！"楚喚雲攬住季尋之的腰，在水即将淹沒頭頂的瞬間，擲出鈎索纏住屋頂橫梁。兩人借力躍起，堪堪避過滅頂之災。

濕透的衣衫緊貼身體，季尋之的呼吸噴在楚喚雲頸間："你又救了我一次。"

"你又欠我一次。"楚喚雲輕笑，忍不住在他蒼白的唇上輕啄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