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喚雲懶洋洋地躺在天督府後院的藤椅上,手裡捏着一封剛送到的信。
程七蹲在旁邊的石凳上啃西瓜,汁水順着下巴往下滴。"世子,将軍又催你回府吃飯?"
"嗯。"楚喚雲把信蓋在臉上,聲音悶悶的,"阿姐說今晚炖羊肉,不去就打斷我的狗腿。"
程七噗嗤一笑:"都這麼多年了,怎麼一到将軍面前您還跟鹌鹑似的?"
楚喚雲一把掀開信紙,瞪了一眼:"你是不是皮癢了?"
程七立刻舉手投降:"不敢不敢!對了,季大人呢?"
"進宮去了。"楚喚雲伸了個懶腰,"說是陛下要考校程瑜那小子功課。"
話音剛落,院門被推開。季尋之一身靛青官袍走進來,手裡還拎着個食盒。
"喲,季大人回來啦?"楚喚雲立刻從藤椅上彈起來,笑嘻嘻地湊過去,"陛下沒留你用膳?"
季尋之把食盒放在石桌上:"陛下賞的桂花糕,說是讓你嘗嘗。"
楚喚雲挑眉:"給我?"
"原話是——"季尋之模仿着陸昭的語氣,"'太傅最近教徒弟辛苦,這糕點賜他甜甜嘴,省得整天苦着臉吓唬程瑜'。"
程七一口西瓜噴了出來。
楚喚雲:"......"
季尋之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打開食盒。香甜的桂花氣息立刻飄散開來,楚喚雲伸手就要拿,卻被季尋之拍開:"洗手。"
楚喚雲撇嘴,卻還是乖乖去井邊打水。
程七看着這一幕,搖頭晃腦:"啧啧,一物降一物啊......"
傍晚,楚喚舟親自盛了碗羊肉湯推到弟弟面前:"喝。"
楚喚雲捧着碗,乖得不行:"謝謝阿姐。"
季尋之坐在一旁,默默低頭吃飯——饒是冷面如他,在楚喚舟面前也不敢造次。
"最近你教程瑜教的如何?"楚喚舟突然開口。
楚喚雲筷子一抖:"還、還行?"
“還行?”楚喚舟冷笑一聲,從袖中掏出一封信拍在桌上:"程瑜前日家書,說你第一堂課就讓他蹲兩個時辰馬步,第二堂課對打把他揍得爬不起來?"
季尋之默默往旁邊挪了挪。
楚喚雲幹笑:"阿姐,我這是為他好......"
"放屁!"楚喚舟一巴掌拍在桌上,碗碟叮當亂跳,"當年爹怎麼教你的?我就是這麼教你的?循序漸進!循序漸進懂不懂?!"
"我錯了!"楚喚雲抱頭鼠竄,"明天就改!"
季尋之看着滿桌狼藉,輕咳一聲:"将軍,湯要涼了。"
楚喚舟這才收手,狠狠瞪了弟弟一眼:"吃飯!"
夜半,楚喚雲和季尋之并肩躺在屋頂,望着滿天繁星。
"尋之。"楚喚雲忽然開口,"你說我是不是真的不會教徒弟?"
季尋之側頭看他:"現在知道反思了?再說了,昭兒被你教的多好啊。"
"我這不是......"楚喚雲撓撓頭,"當年阿姐怎麼揍我的,我就怎麼教程瑜嘛。"
季尋之輕歎:"可程瑜不是你。"
"嗯?"
"你天賦異禀又皮糙肉厚,怎麼教怎麼打都活蹦亂跳。"季尋之淡淡道,"那孩子才十六,經不起你折騰。"
楚喚雲不服:"我十六歲的時候都能單挑北狄斥候了!"
"所以你是楚喚雲。"季尋之望着星空,"不是所有人都能成為你這樣。"
夜風拂過,帶着初秋的涼意。楚喚雲忽然翻身,撐在季尋之上方:"那季大人呢?想成為什麼樣子?"
月光下,季尋之的眉眼格外清晰:"現在這樣,就很好。"
楚喚雲低頭吻他,唇齒間還帶着桂花糕的甜香。
翌日,程瑜戰戰兢兢地站在校場,已經做好了被揍的準備。卻見楚喚雲拎着兩把木劍走過來,扔給他一把。
"今天不蹲馬步。"楚喚雲難得和顔悅色,"我教你楚家劍法第一式——'春風拂柳'。"
少年瞪大眼睛:"真、真的?"
"廢話。"楚喚雲挽了個劍花,"看好了,手腕要這樣轉......"
觀武台上,陸昭托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季師,太傅這是轉性了?"
季尋之抿唇:"陛下英明。"
微風拂過,吹散一片落葉。楚喚雲回頭,正好對上季尋之的目光。他眨了眨眼,笑得肆意又明亮。
帝都的銀杏葉開始泛黃。程瑜蹲在校場角落,愁眉苦臉地往木人樁上綁棉布。
這是楚喚雲布置的功課,說是"先學會包紮,再學砍人"。
"師父。"他小聲嘀咕,"這跟練劍有什麼關系啊......"
楚喚雲翹着腿坐在兵器架上啃秋梨,聞言挑眉:"怎麼,不服?"
"不敢!"程瑜立刻挺直腰闆,"就是......"
"就是什麼?"
"就是覺得師父您教人的方式......"少年咽了咽口水,"......特别有深意!"
楚喚雲噗嗤一笑,梨汁差點噴出來:"馬屁精。"他跳下架子,随手抛給程瑜一個梨,"知道為什麼讓你學這個嗎?"
程瑜老實搖頭。
"因為你身邊永遠都會有你想救的人,無論是戰場還是生活中。"楚喚雲用梨核點了點他的額頭,"總會有你拼了命都想要救活的人。"
少年眼睛一亮:"比如季大人?"
"嗯?"
"……嗯……沒什麼……對了,我聽謝存大哥說,季大人當年在玄州辦案,一個人端了山賊窩,身上連道擦傷都沒有!可真是厲害!"
楚喚雲眯起眼:"謝存還說什麼了?"
"還說......"程瑜突然意識到說漏嘴了,撒腿就跑,"師父我錯了!"
楚喚雲抄起木劍就追:"小兔崽子!誰準你打聽大人的事了?!"
天督府書房,季尋之正在批閱公文。窗外忽然傳來"咚"的一聲,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動靜。他頭也不擡:"進來。"
窗棂被輕輕推開,楚喚雲翻窗而入,手裡還拎着個食盒:"季大人,猜猜我給你帶什麼了?"
"桂花釀。"季尋之筆下不停,"江禾半刻鐘前就來通風報信了。"
楚喚雲:"......"
他悻悻地把食盒放在案頭:"沒意思,季大人現在連驚喜都不給機會。"
季尋之終于擱筆,擡眸看他:"你教徒弟教到翻牆逃跑,就有意思了?"
"誰說我逃了?"楚喚雲大咧咧坐在他案上,"我這是......體察民情!"
"哦?"
"真的!"楚喚雲湊近,"我剛發現醉仙樓新出了蟹粉酥,特意搶了第一籠給你。"
食盒打開,香氣四溢。季尋之看着那碟精緻的點心,神色微緩:"程瑜呢?"
"蹲馬步呢。"楚喚雲面不改色,"我讓他蹲滿兩個時辰再來找我。"
季尋之無奈搖頭,剛要說話,忽聽前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督主!"謝存匆匆推門,"西城出了樁奇案!"
西城胭脂鋪外,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
老闆娘哭得梨花帶雨:"民婦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今早開門,就發現所有口脂都變成了藍色!"
楚喚雲用銀簪挑起一點膏體嗅了嗅:"不是毒,有股鐵鏽味。"
季尋之環顧四周:"最近可有生人來過?"
"有!"夥計突然想起什麼,"昨兒個快打烊時,來了個穿灰袍的老道,說要買'朱砂胭脂'......"
楚喚雲和季尋之對視一眼——朱砂?
"那老道長什麼模樣?"
"就、就普通長相,但右手隻有四根手指......"
季尋之眸光一凜:"宇文昭的餘黨。"
藏龍山一役後,天督府清查出幾個漏網之魚,其中就有個善用毒的四指道人。
楚喚雲拍拍老闆娘肩膀:"别怕,這案子我們接了。"他轉頭沖季尋之眨眨眼,"季大人,比比誰先抓到人?"
季尋之冷臉:"辦案不是兒戲。"
"赢的人在上面?"
"......成交。"
三更天,楚喚雲蹲在城隍廟的房梁上,看着下方鬼鬼祟祟的灰袍人影。道人正在收拾包袱,顯然準備跑路。
"道長?"他拖長調子,"半夜搬家多辛苦,不如我幫幫你?"
道人猛地擡頭,袖中銀光暴射!楚喚雲旋身避過,輕飄飄落在地上:"這麼客氣?見面禮挺特别啊。"
"楚喚雲!"道人咬牙切齒,"宇文公子的大業,就是毀在你們手裡!"
"大業?"楚喚雲嗤笑,"就是往姑娘家的胭脂裡下毒?"
"你懂什麼!"道人獰笑,"那毒遇熱則發,塗在唇上,親吻時便會......"
"便會如何?"
冰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道人還未來得及回頭,脖頸已被季尋之的劍抵住。
"季大人好慢。"楚喚雲撇嘴,"我差點就套出話來了。"
季尋之沒理他,劍鋒往前送了半寸:"解藥。"
道人突然詭異一笑:"沒有解藥......此毒無解!"
他猛地咬破口中毒囊,七竅流血而亡。
楚喚雲皺眉:"瘋子。"
季尋之收劍入鞘:"查他包袱。"
包袱裡除了毒藥,還有張名單——上面列滿了朝廷官員家眷常去的胭脂鋪。
"不是報複。"季尋之沉聲道,"是沖着秋祭大典來的。"
秋祭在即,命婦們都會盛裝出席。若口脂有毒......
楚喚雲吹了聲口哨:"看來咱們得連夜查封全城的胭脂鋪了。"
五更天,最後一間胭脂鋪查完。
楚喚雲伸了個懶腰:"季大人,這算誰赢?"
季尋之瞥他一眼:"人是我抓的。"
"可線索是我問出來的!"
"......平手。"
楚喚雲笑嘻嘻湊近:"那就…跟以前一樣?"
晨光熹微中,季尋之看着對方亮晶晶的眼睛,忽然伸手拂去他肩頭的灰塵。
“加賽。”
街角早點攤的炊煙袅袅升起,兩人最終決定比拼誰豆漿喝的多,但楚喚雲大塊頭,胃口也大,季尋之如何能是對手呢?他其實也并不想在上面,但他嘴上必須說他想,他體面考究,要強自持,但他自幼缺失保護和愛,導緻了他需要被疼被呵護。
楚喚雲自由灑脫,想要什麼喜歡什麼都敢争取,他直接、他熱烈、他像一個小太陽圍繞着季尋之轉啊轉,而且他隻圍繞着季尋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