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讓她沒料到的是,母親所有話語的最後——
媽媽:我和你爸總想用自己畢生的經驗讓你的人生更一帆風順,從小到大,你那麼多年學戲的刻苦所有人看在眼裡,我們無比驕傲有你這個女兒,也讓我們堅信你為黃梅戲而生。
媽媽:何況,我們相信,如果沒有對黃梅戲的熱愛,你如今不可能再站在舞台上,依舊演得精彩,我們更相信,哪怕是現在,你依然有成為優秀黃梅戲演員的資本,這是你與生俱來,即便我和你爸都隻能羨慕的天賦。
媽媽:可昨晚看到沈行之剪輯的那個視頻,我和你爸也沒法忽略你作為主持人的一路走來,你眼中的亮光是我們以為隻有在你小時候戲曲舞台能看到的你,卻沒想到這麼多年依然出現在你的臉上,隻是我們忽略了這份光芒,也漠視了你的所有成長。
媽媽:我們忍不住思考,這麼多年對你的苦口婆心是否如你口口聲聲的質問般,隻是想左右你的人生,将我們的遺憾寄希望于你實現,不是你需要黃梅戲,而是我們需要你。
媽媽:我和你爸都無法忽略這個問題,我也反思着自己。
媽媽:沈行之今天中午有句話沒有錯,我的初心隻是為你好,即便到此刻,我依舊堅持,回來演黃梅戲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好選擇,是我乃至你爸希望你人生應有的樣子,也是原本我們替你安排好一切的坦途。
媽媽:可展翅欲飛的雛鷹不會困于巢穴,如果做主持人是你堅持認為自己想選擇的職業,那我無話可說,畢竟就像你所說,這是你的人生,你有你的自我。
媽媽:我沒法支持你的一意孤行,但我尊重你的選擇。
媽媽:你爸一直勸我,放手是我們作為父母最大的愛。
媽媽:作為你的母親,我衷心祝願你早日成長為翺翔天際的雄鷹,也永遠希望你不要後悔,若幹年後不要又責備我和你爸當年冷眼旁觀你的人生。
媽媽:你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這個詞在這些年和母親的争吵中頻繁出現過太多次,是激烈的,是憤怒的,是歇斯底裡的,卻從沒有一次帶着這麼深的無奈,一直盤旋在任梨夢的腦海中,讓她沒法忽略。
任梨夢看懂了父母的放手,她相信這是父母深思熟慮後的最終抉擇,也是她和父母最好的選擇。
但一想起“我沒法支持你的一意孤行,但我尊重你的選擇”這句話,任梨夢就莫名很想很想哭,這麼多年她終于得到了母親的一句“尊重”,在她以為自己已經完全不奢望時。
讀到這一句,任梨夢忽然察覺,即便走過那麼長的路,去過那麼多地方,經曆過時間的沉澱,她到底還是十八歲那個義無反顧離開家的小女孩,還是忍不住被父母牽動所有情緒,親情這道關,她一直耿耿于懷。
但此時此刻,都過去了。
她不會再強求母親的支持,一句“尊重”就夠了。
已經是自洽之外的意外之喜。
沉默的訓練室内,任梨夢揚頭靠在冷冰冰的鏡子上,臉上忽得揚起一抹發自内心的淺笑,她深深呼吸,調整好所有情緒,也徹底将想要回家的沖動翻篇。
沈行之擰開一瓶新礦泉水,緩緩遞給任梨夢,重新半蹲在任梨夢身前,沒有多問半句,隻是默默望着任梨夢,沉默地陪伴着她的此時此刻,直到她捏着手中礦泉水瓶,猛地仰起頭,“咕噜”一聲灌了一大口水,而後長舒一口氣,眼神裡重新有了光彩。
“謝謝。”
任梨夢鄭重地向沈行之道謝,不光謝他遞來的這瓶水,更感謝他此刻的不追問。
很難形容這種感受,但挺慶幸的,當她看完微信上母親所有話的這一刻,他在她身邊。
也許她該感謝他的不止于此,他昨晚發布的剪輯視頻或許連她自己也剪不出那麼用心。
任梨夢也是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視角如此連貫地看自己這些年的主持,她昨晚已經收獲了很多,隻是沒想到,最大的收獲在今天,她的父母居然也會看到剪輯視頻,會為她在舞台上的主持而動容。
發布視頻的微博是沈行之的,她的父母既然能關注到,是否可以推測他們一直在關心和她有關的新聞,在這麼多年一次次說出“我們不管你”之外,或許就連她的母親也隻是口是心非。
任梨夢想了很多很多,很多瞬間她想再回家一趟,很想要一個影視劇般的happy ending,但最後她終究什麼也沒幹,隻是繼續着錄制。
因為她清楚,她不必再多想,此時此刻已經是她和父母,特别是母親最好的結局。
她也尊重母親的所有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