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差這點時間,既然有事,還是說開了更好。”
沈行之終于開了口,他淡淡地說着,身體前傾,接過早被任梨夢攥得指尖泛白的冰水杯,穩穩放在旁邊桌子上,“叮咚”一聲在氣氛微妙的訓練室裡格外響應。
“行之......”
陳曦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皺起眉表示着不贊同,可沒等她開口,已經迎上了沈行之冷冷的深眸,“陳曦,你不是想讓梨夢和李老師把話說開,為什麼要忽然提她們的往事?”
陳曦面色一僵,沈行之的問題幾乎是直接點明了她的不懷好意。
攝像機在一旁正忠實地記錄着一切,陳曦是想借題發揮,将任梨夢一軍,但沒想和任梨夢共沉淪在節目播出的話題讨論裡,解決任梨夢這樣區區一個小角色,還不配她自損八百。
陳曦最終垂下了眸,揚起一抹有些勉強的笑容沉默了。
“梨夢,你不要逼我了好不好?”
李初月的聲音帶着委屈,她紅紅的眼眶裡寫滿難過,像是不願再回憶起當年所有發生的一切,“就......當是我的錯好不好,我道歉,對不起,我們不要再沉溺于過去了,往前走好不好?”
李初月注意到陳曦在沈行之面前的回避,她知道今天不可能輕易蒙混過關,她隻能先聲奪人,試圖營造出任梨夢以強淩弱的感覺,表達出一種為了友情可以咽下所有委屈的無奈。
任梨夢差點看笑了,往事曆曆在目,李初月整這一出,到底是誰沉溺過去?
“初月,我們從小一起學戲,即便......當年那件事發生,我也想體面地漸行漸遠,可......這不是你再次傷害我的理由。”
心裡無數感慨唏噓,任梨夢面上卻隻是看起來很傷心,她盯着李初月沉默良久,終于露出一抹太過苦澀的笑容,她狠狠從桌子上又抽出了幾張紙巾,一股腦地按在自己難以言表的複雜雙眼上。
“你太把大家當傻子了。”
任梨夢輕歎一聲,語氣中的肯定配合着氣定神閑的眼眸讓李初月猛地一驚,她努力回想着那時候的一切,後台死角沒監控,她自己當場承認,又過去這麼多年,任梨夢怎麼也不可能自證不是自己。
但任梨夢從小到大都是她逃不掉的陰影,小時候任梨夢永遠第一,她再努力也隻能第二;長大後任梨夢輕輕松松就上了《山海》這樣的全民綜藝節目,而她費盡心思也隻能争取到節目中的背景闆角色。
李初月對任梨夢的忌憚早就深入骨髓,望着好似穩操勝券的任梨夢,李初月終究有些慌了,她努力在鏡頭前耐心解釋着,試圖讓任梨夢“回憶”起所有曾經。
“梨夢,你難道忘了嗎?當年你本就不服選拔賽的安排,強行想要一人分飾男女主角向大家證明你的能力,但時間太趕,你當時年紀小就......有些害怕了,所以才會慌不擇路。”
很符合邏輯的解釋,甚至将她“做錯事”前的動機都分析得一清二楚。
任梨夢扯了扯嘴角,臉上全是不可置信的痛苦,她靜靜地聽着李初月語氣不自覺加速的一句句解釋,忽然輕聲問,“初月,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演不好《桃花扇》的兩個角色?”
“......梨夢,我不是不相信你。”
李初月不知道任梨夢為什麼這般問,她放緩語速,回答得小心翼翼,一直飛速轉動的腦子怎麼也看不透任梨夢此刻的神情。
“隻是......《桃花扇》這出戲對當年的我們太難了,你向來學的反串男角色,隻是一時腦熱想演女主角,幹不好也很正常......若不是演不好,你也不會一氣之下崩潰,用眉筆在自己的戲服上亂塗亂畫。”
李初月進一步補充着細節,這些似是而非的想法本就沒有任何佐證,無論是她還是任梨夢,誰先解釋誰就能給觀衆留下更重要的第一印象。
這對沒法說清的真相而言十分重要。
李初月選擇這樣解釋也是不想再扯出更多事情,猝不及防間,她自認為自己的應對無懈可擊,哪怕任梨夢巧舌如簧,沒有證據,衆口铄金下,任梨夢也隻能随着她的解釋認下這件事。
她已經仁至義盡,将當年的問題歸結于任梨夢年少慌亂的一時意外,而非如陳曦所願,扯向任梨夢對黃梅戲人前人後兩套面孔。
李初月嘴角的笑容不自覺帶上些運籌帷幄的自信,她望着強撐鎮定的任梨夢,眼底深處隻有難言的隐隐興奮,這一次,她終于能站在任梨夢,讓任梨夢認輸了。
“初月......”
任梨夢喉嚨微滾,深深地望了眼面不改色編故事的李初月,她收起心底所有的複雜情緒,平靜地道,“不要騙自己了,如果我知道當年的一時縱容會有今天的結果,我那時候一定不會為了我們的感情隐瞞一切。”
鏡頭前,任梨夢半真半假的話語裡,摻着隻有自己知道的真心,“對不起,是我害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