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滿意的目光落向李初月,鏡頭前,她的臉上挂着震驚的神色,可眼底卻實打實的隻剩幸災樂禍。
狗咬狗的局面比預料中更精彩,李初月看起來已打定主意和任梨夢魚死網破,即便翻二人“舊賬”時看起來任梨夢沒有問題,但李初月隻要咬死任梨夢不喜歡黃梅戲,局面就一定可以繼續有好戲看下去。
誰讓這裡是梅市,而任梨夢已經在鏡頭前演了一周熱愛黃梅戲的人設。
錄制現場,人多嘴雜,就算任梨夢求沈行之最後将這段鏡頭剪掉,發生的所有事都不會被大家遺忘,社交平台總有人會聽到被傳出的消息。
陳曦甚至已經思考其如何推波助瀾。
“初月,你的眼裡隻有名氣嗎?你人生的意義隻是名利嗎?”
任梨夢不敢相信地眨眨眼,她有些沙啞的嗓音帶着巨大的悲傷和失望,沉默良久,她終于再次看向李初月,“李初月,這就是你當年背叛我,如今又背刺我的原因嗎?”
任梨夢話說得很明白,不複方才的委婉,經驗讓她很清楚,此刻需要速戰速決。
梅市的錄制已經接近尾聲,梅香劇院不會允許李初月在這時候出事,這段鏡頭勢必會受到影響,此刻李初月臉帶瘋狂的質問絕對播不出去,她要做的隻是結束這場意外的對峙。
更何況,她和李初月早就形同陌路,的确沒什麼需要争論的。
任梨夢掩去神情中的所有複雜,她攥緊雙拳地注視着李初月,仿佛從未真正認識過李初月般,眼底的光芒逐漸黯淡。
“背叛,任梨夢,我們之間的關系從沒有達到需要這個詞的程度。”
李初月忽然沉默了下來,她冷冷一笑,空洞的眼神中隻剩紅了的眼眶般,“你總是那麼順,你不會懂的,你根本沒把我當好朋友,從小到大,我要費盡所有力氣才能趕上你的背影,你何曾回頭看過我一眼?我......是對不起你,但你也沒你自己想的那樣光明磊落!”
除了天賦外,李初月一直羨慕着任梨夢的出身,任梨從小就有父母無微不至的幫助,黃梅戲上的任何事都不是孤身一人,她到梅香劇院仿佛是自家客廳般來去自如,這樣的人又怎能體會她如今每天走進梅香劇院時仍然不自覺的擔心和害怕?
李初月苦澀的笑容中包含了太多太多情緒,但在《山海》嘉賓工作人員面前,她沒有再提其他任何事,她隻是努力深呼吸,試圖逼退所有湧上心頭的淚意,也抹一切沉澱在心底的委屈。
“你就是對不起黃梅戲,你還回來做什麼?拿黃梅戲當你做明星的跳闆嗎?”
“初月!”
“李初月!”
韓泰和關賀制止的聲音同時響起,李初月輕輕掃了眼韓泰,又很快收回視線,嘴角的笑容帶着些玩味兒,她面不改色地挑眉,目光遊離在任梨夢和沈行之之間,再望向任梨夢時,李初月眼底寫滿了太多彼此才能看懂的意思。
從任梨夢說出藝考《桃花扇》那刻起,李初月就知道她的未來完了,她想拉任梨夢一起沉淪,可所有的發洩過後,李初月很難忽視那一抹若隐若現的空虛,就好像除了羨慕嫉妒恨外,她面對任梨夢何嘗沒有真感情。
隻是,人的感情太複雜了,連李初月自己也說不準此刻心底最真的想法。
明明她很想任梨夢和她一樣身敗名裂,卻話幾次到嘴邊,她還是不願拿任梨夢的父母和绯聞攻擊任梨夢,李初月很清楚,相比于陳曦執着的轉行人設争議,這些事更容易引起所有人的讨論。
和任梨夢畢竟相識二十多年,她也比太多人更明白任梨夢沒法反駁的點在哪,但最終李初月隻是徹底如陳曦所願,反複質問着任梨夢離開黃梅戲的反複無常。
“我對不對得起黃梅戲不由你說了算。”
任梨夢的聲音恢複了冷靜,她沉默地揚起自己纖細而勻稱的雙手,仿佛天然彎曲的骨節帶着手勢動作的影子,隻有她稍用力克制後,修長的手掌才能像旁人般伸直并攏。
“從小到大,你吃過的苦我沒少吃半分,黃梅戲從來不是我的跳闆,我能再次站在黃梅戲舞台上,你想過我這些年的堅持嗎?”
任梨夢看懂了李初月的質問,所有沒有表露于人前的苦澀和不甘,但事實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澀與不甘。
“舞台不會騙人,即便如你所說,我的天賦更好,有很多不是我們能決定的因素影響,但沒有任何一出戲是不練習就能上台的,除了那些你我不能決定的因素外,我的付出與熱愛不會比你少。”
“你總說我的人生很順,但我走到今天,沒有任何一步是輕輕松松完成的,隻是我們更多時候隻能看到自己,你有你的痛楚,我也有我的挑戰,我沒有對不起你。”
李初月揚起頭,無聲間已淚流滿面,她沒有看自己的雙手,但不可否認,她的手和任梨夢一樣,不受控制時都是微微彎曲的,那是千萬次練習黃梅戲留下的動作慣性,就像曾經她們一起度過的無數日夜,任梨夢其實也出現在她身邊太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