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悄悄地叫起來:“詩仙、詩仙——那是詩仙!”
詩仙不管聽沒聽到,看到别人看他,就朝他們笑、伸手、招呼。他成名早,年輕時就見慣了仰慕他的人,早習慣仗劍遊俠、呼朋喚友天涯地北來去,走到哪裡都像大明星一般招搖過市,卻再也沒有從前那般窘迫。被好朋友救出來之後,新政府成立的第一屆大人物們仰慕他的才華,特地讓他在京大文學系挂了職,又格外叮囑,叫人從不要少了他的酒錢。後來有了電子數據、移動支付,他有了手機,就更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了。
這是安南省内一條又有名的旅遊街,當垆酒肆盈道。乖覺的夥計在酒旗旁邊探出頭來:“詩仙、詩仙,你喝不喝酒?給你打折!”
詩仙晃了晃劍柄上的酒壇子,空的,就大聲應道“好!”,又轉頭拍拍那些在他身後眼巴巴跟着他的人:“唔,來見我?喝酒不,我請客!”
就領着人大搖大擺地走進了那家酒肆,一邊點菜,一邊和随他進來的人随意聊天:“這位女郎,是江左人士?真好地方!”“哦,你們是從安西來的?那裡葡萄還和以前一樣甜嗎?我好久沒回去了!”明明是剛認識的人,他卻毫不吃力地和他們天南地北地胡侃,沒過多久就宛如多年舊識。别人根本招架不住他蓬勃的生命力,隻能暈乎乎地被他推着走,别有一種迷弟迷妹才能感受到的幸福。
沒吃多久,他卻像是感受到了什麼,忽然停下了嘴,眯起眼睛聽了一番,猛地拍手大笑道:“哎呀,竟然是他!”
周圍的人都被他驚了一下,他卻還沉浸在那股狂喜裡,甚至離開了座位,像一隻張着翅膀的大鳥,在店裡來來回回急速地繞圈:“真的是他!老朋友了…這麼久了,竟能再見!”
新朋友試探着問:“您、您是聽到什麼好消息了嗎?”
他大笑點頭,又有些深沉的感慨,挨個拍拍他們的肩:“是好消息!大好事!我的老朋友回來了!嘿,我得去見見他!”
說完,就真像一隻大鳥一樣,整個人張着翅膀飛出了酒肆,倏忽沒影了。
店家在他身後大喊:“酒錢給您免了——!”
“唉,太白真真性急。”京大曆史系,太史公正坐在院樓的庭園裡,看着一群本科生戰戰兢兢地把課程論文交到他手上,等收夠了一摞,就往論文堆裡長吸一口氣,文字的精魄就都往他鼻子裡鑽,直沉到丹田裡。他用五髒六腑細細品味着,沒過多久,卻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哎呀!咳、咳,”他顫巍巍地指着學生中的幾個人氣道:“咳,你們、你們寫的是什麼東西?咳,起先我還不知道,忽然一聞,臭得我肚子都酸了!不及格,咳,不及格!”
被指到的幾個人就蔫頭耷腦的,小心翼翼地從論文堆裡拿出自己的那篇,一溜煙跑遠了。
“你這一篇,像是剛開始模仿後生仔們寫東西,雖然還沒逼真,但已經有些味道了。你的話,剛有點懂得作文,不過執筆時不但沒有志在必得的念頭,倒還有僥幸獲勝的心理,就這一點,已經落到下品了。”他一篇篇點評過去,一群學生在下首大氣都不敢出,卻聽到他點評完忽然冒出來一句:“唉,太白真是性急。”
太史公作為老師,隻要不是在期末考評的時候,和學生都是平易近人的,故而學生也願意親近他,如今見他感慨如今文學院的挂名大人物,倒忘了自己産出的學術垃圾真的髒了先人眼的痛楚,反倒熱切問道:“詩仙怎麼了嗎?”
“我們一個老朋友回來啦,回來就好……”太史公先感慨了一番,又把話頭轉到詩仙那裡:“太白這人,一聽他來,什麼都不顧,就急着去找他——也不想想他怎麼來的,太白自己能不能找到人!那地方可不像我們這裡,邪乎得很!就算找到,我那老朋友剛過來,錢也沒有手機也沒有,也不知道給他帶着,真是一派孩子氣!”
“譴責”完,又為詩仙“找補”道:“但是,不帶錢也沒事……我們這位老朋友啊,可從沒為錢為難過呢……”
學生們聽他念叨着,有些吃瓜心起的人還快人一步登上了校内論壇。
——京大供着的大佬實在太多,單文學系就有幾十個,為了和大佬們相處也為了吃瓜方便,版内專門設置了一個地方,讨論和大佬們的相關事。
馬上有人發了個帖:“據詩仙和太史公說,好像又有一個大佬要過來了?”
大佬們的瓜,最引人注目。沒過多久,就有許多人在下面放闆凳和耳朵:
“據太史公說這是‘老朋友’,還是‘不會為錢發愁’的那種!”
“不會為錢發愁?陶朱公?關财神?”
“肯定不是關财神,我前幾天去軍訓,他還從别的隊伍裡溜達過來,盯着我們站了一天的軍姿!”
“那陶朱公?哎呀,那我可得想辦法問問博物館的西施姐姐*,嘿嘿,姐姐以前可嫌棄他了。”
——如此如此,這般這般,論壇淘得火熱,但帖子的“當事人”鐘離,還在東京,賺生活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