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茨傑拉德足下:”
“惠書奉悉,情意拳拳,至紉公誼。”
今天是難得的太陽天。鐘離開了窗,把畫眉籠子放到外面,又給窗外的綠植添了些水,這才展開信紙,給美國商人回信。
幫小林做事的那幾天,有許多人求着想與他深交,都被他輕易地擋住了。唯獨這一位商人,格外锲而不舍,人也乖覺有眼光,即使在他停止做事的現在,也殷勤來信,邀請他參加一周後常盤台大樓的落成典禮。
異能力者的邀請,他并不想應。他剛來就能感覺到,此地是非極多,個中原因,無非是百年前事又一次重現,他不想管,也管不了。他這幾天隻是留在這裡物色給朋友們的伴手禮,打算物色完就動身回去。
所以他在信紙上寫:“庶務纏身,無暇得閑……雖蒙惠請,憾無機緣。故特縷陳,諸希鑒宥……”
寫到一半,忽有所感,便見窗戶上憑空出現了一隻青鳥。這鳥本在整理它閃亮的羽毛,感覺到他的目光,就孔雀開屏似的挺挺胸,一抖翅膀,一堆信箋尺素包裹之類的就落在他手裡,然後這完成了任務的青鳥就迫不及待地往他肩膀上跳,夠他耳飾、貼他頭發的同時,還在自己的毛茸茸裡找找戳戳,挑挑揀揀,過了半天,叼給他一根特别鮮亮的羽毛。
青鳥的羽毛,在東方數千年有關書信往來思鄉寫情詩文的加持下,和鴻雁一樣,有“音書通訊不斷”的祝福。鐘離見了,便發自内心地笑了起來,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喜:“竟是故人來信!”心情一好,連青鳥扒着他脖頸的癢意都不在意了,還摸摸它的羽毛,笑問它道:“是詩魂養的你?它近來精神可好?”
鳥有些嫌棄地咴了一聲,似乎是在嫌棄大好日子怎麼提這麼一個人。鐘離卻早就拆開那一疊疊的信件,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上面寫着京大曆史系的信紙,果然是太史公手筆。
“鐘離卿,百年不見,我和其他人都很想你。”
太史公自從在京大曆史系當了老師,就格外注重為人師表。為了讓學生們讀古文,平常在學校的信件往來就全用古文寫作。但他其實是個非常愛趕潮流,對着新文體新詞彙摩拳擦掌的人。學生們不讓他如願,他就隻好在與朋友們的書信往來中解解技癢。而鐘離雖然和他百年不見,但太史公相信對方是會理解的。
鐘離接着往下看:太史公先是詳細地寫了這百年間發生的事和朋友們如今的去向,知道他在這裡,又幾筆帶過了十幾天前橫濱和世界的其他異能力者之間發生的事。還告訴他,詩魂已經來了。
“你雖然剛來這裡沒幾天,但應該能發覺,你所在的這片土地已經非常不對勁了。”
太史公寫東西,态度總是小心為要。鐘離知道他這句話不是空穴來風,所以接着往下看去:“這裡的人對我們,有一種别樣的警惕心态;尤其是對我們這樣的‘仙神’。總害怕‘仙神’到他們這裡興風作浪,害了他們什麼;所以一旦抓到蛛絲馬迹,就又在國際上作秀、又在外交上對我們叫嚣,煩人得緊。你在那邊,也要小心。”
鐘離點點頭,這是他百年前就能預見到的事。如太白、太史公這些存在了千年以上的“仙神”,他國的異能組織甚至不能把他們當作“超越者”處理,因為曆史太厚重,不敢想象其“實力”……鐘離在這裡不過幾天,就已經能感受到特定的人對他朋友們極度的忌憚和惡意了……但是,詩魂怎麼過來了?
太史公也知道他擔心,緊接着就開始解釋:”太白一聽你來了就往那邊跑,他有分寸,一定是掩了自己的行蹤普通人似的尋你。我們擔心的卻是他人還沒找到你,你卻先回來了,倒要擔心他一個人在那邊。所以,也不必急,就慢慢地等着,慢慢地回來。陌上花開,正可緩緩歸。”
他說的儉省模糊,鐘離卻知其所指。思量一番,便棄了方才給菲茨傑拉德寫的信紙,又寫一封,内容卻成了“承蒙惠請,不勝榮幸”:太史公在信裡這樣說,想來是這裡發生的事情已經影響到那邊了,他好奇些,去探探路也是正常。鐘離寫罷回信再往下看,結尾卻隻一行:
“又附黑卡一張,供日常花用;手機一部,内存我與其他人的聯系方式。萬望珍重。”
鐘離小心地把信收起來,又去拆第二個包裹,果然在裡面看到了一張黑卡和一部手機。他沒急着用,接着去拆第二封信。剛拆開就看到帖子上龍飛鳳舞地寫道:“鐘離卿德行侔天地,威儀動百神。造化萬工,學究天人;不彰其功,不揚其聲……”*鐘離羞得耳熱:原來這是詩魂熱情洋溢的拜帖!他先是把他贊了一番,又說自己已經啟程,還帶上了珍藏的酒,一定要先和他不醉不歸一回。鐘離看着失笑,一看日期,卻已經是一周前了。
之後還有許多故友的信,除了大段大段表達驚喜思念的文字以外,還跟他說西湖的月,蘇州的橋,三峽的水,自顧自給他定下了許多共遊的約定。鐘離看得開心,準備給案前換上澄心堂的紙給他們回信時,青鳥卻飛到了案上,用喙點了點桌旁放着的手機,引得他輕輕一笑:“還有這個,我竟忘了。”
他前幾天也給自己買了一部手機,卻不常用。因為總能感到背後有眼睛,悄悄探查時,就發現這裡有一種異能力能聯通網絡,他并不是害怕自己的存在被人察覺,而是不願意引人注意,也怕不經意間傷到那個探測的異能者,所以他使用手機之類的工具時總是很謹慎。相信菲茨傑拉德也是如此,盡管他們互相有彼此的電話,但兩人聯系時大多數時候卻隻用信件。
太史公送的手機卻固若金湯:他們不知用了什麼技術,總之鐘離上上下下檢查了一遍,異能力者的觸須根本探不到這裡來。
他點開通訊錄,果然密密麻麻全是朋友的名字,但除此之外,他還看到了x信、x博,還有各種各樣的聊天app,都貼心地給他注冊了賬号,加好了朋友甚至群聊;甚至考慮到他在海外,給他買好了網加足了流量!鐘離玩得興緻勃勃,過了一會才想起在朋友們的大群“凡爾賽社團”裡,發一個貓貓問好表情包。
——消息發出去沒多久,他的未讀消息就漲到了99+,大家開始瘋狂朝他扔表情包和閃光語錄,楚狂更是帶頭在群裡接龍“百年之期已到,恭迎鐘離大人回家!”
鐘離:?
然後各種電話、語音電話甚至會議邀請向他湧過來,其中不乏邀請他進群的,還有些五六個人的小群。他手忙腳亂了一下,加了半天,直到大群管理員@所有人說”你們那些小群别急着拉人了!“,又發來一個x訊直播會議(vip版)的鍊接,讓大家明白說話,這場狂歡才算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