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中,在那之前,鈴铛正冷眼旁觀。鎮上的人砸開了通往地下室的門,卻發現每日都要獻出鮮血的女孩已經沒有神智。有人想要減輕大家心裡的罪責,便假托這是女孩自願所做,要大家接受這個犧牲。本來所有人都已經悅納了這個結果,但教士卻站起來:他甯願撕開面前和平的表象,也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故此,他不得人意,也是所有人意料之内的事。
而最開始卻隻是一片寂靜。許多雙眼睛看着這個異議者,神色中有厭惡、有不解,但還有極少數極少數的人,流露出了複雜又羨慕的神色。那種想說又不敢說,隻好佩服敢說出來的人的神色。
“你還想要怎樣?”敢于向他嗆聲的隻是最開始強說女孩自願的那個人,他神态其實悠閑,有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理所應當:“接着限制取血,接着把控地下室的大門?”他嗤笑一聲:“你該明白了!一個人和一個鎮子的人,誰都知道該選那邊!何況,地下室的這位大人已經做出選擇了!”
教士怔忪了一下,忽然凄慘地笑了起來:“‘明白’嗎?為了多數的利益而犧牲少數,卻不管手段是否道德,這能被認為是正确的嗎?今天輕輕松松地為了這許多人而犧牲一個人,明天或許就會更坦蕩地為了二十個人而犧牲十個人,後天呢,為了兩個人犧牲一個人?——若你也是被犧牲的那個少數,你還會像現在這麼笃定地說嗎?難道你所認為的行為的正确,隻是把人當數字一樣加減乘除嗎?”
他這話或許有其道理,也确實讓一些人羞愧地低頭,但在一群隻想活着的人眼中,那隻是最令人厭煩的噪音,沒有人願意聽到自己錯了,任何時代都一樣。
但是,仍有心如堅鐵的人冷冷地道:“我勸你竟是消停些好。我想活着,我們隻想活着——至于我們腳下是否有什麼人怎樣凄慘的一具屍骨,這又與我們何幹呢?”
“笑話!你怎麼能這樣說?”出現的卻不是教士的聲音。這裡本就因為意見的矛盾幾乎要變成一塊即将碎裂的玻璃球,一點充斥情緒的抱怨,一點少智的言語,就能讓所有東西碎裂開來。
鈴铛冷眼看着辯論又一次重開。還是一樣的論點,一樣的論據,反反複複沒有答案。隻是從前他們在女孩的門前叫嚷,如今又堂而皇之地高蹈于女孩的屍骨之上。它越看越覺俗不可耐,難免聲音大了些:“都說了為了正确‘甯願殺人’,可最後還是隻會呈口舌之利!”
——這話大聲了些,未必讓人聽到,但确實像個預言。就在它說出這句話之後,一個沉默的青年動身,悄悄繞道教士身後,冷不丁地掏出刀子,一下捅在他的心口。教士在最後關頭盡全力躲了一下,其他人也驚叫出聲,刀子雖紮歪了一點,卻也仍沒入肉中,觸目驚心。
許多不知所謂的尖叫和哀嚎此起彼伏地響起來了。這場景像一個被撐到極緻終于爆裂的紅氣球,啪的一聲,漏出的卻隻有氣體,和掩蓋這層虛無的紅色。
刺客站在那裡,像一隻窺伺着許多人,嘶嘶響着信子的毒蛇。許多人一時六神無主,竟看着他,不敢接近。他看着面前的景象,滿足地想說幾句話,卻看到床上女孩的軀體漸漸碎裂,化作一抔灰塵消散了。
——?
——?!
刺客剛剛張開了嘴,憤怒的人紫漲着臉才想出幾句極妙的罵人的話,回去抄家夥的才握上刀斧棒槌,他們其實還繼續做着方才正要做的行動,過了一會才略有反應,卻實在、實在是接受不過來,隻是機械着、渾身僵硬着,繼續做着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