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十四歲時,在橫濱的某個角落,他撿到了一本“書”。最初的“書”。
世界是一個大寫的悲劇。
鈴铛想。它強迫好人變成壞人,強迫高尚者犧牲,強迫所有人走他們既定的道路。
而即使是想要改變這現狀,也是需要割肉的。甚至割肉了,也要面對庸俗者嘲諷的眼光,也要面對世人的遺忘與不解。它可憐割肉者。
世人是弱小的。世人是愚蠢且庸俗的。對這樣的世人來說,消除他們的悲劇算得上什麼?他們能認識到自己的悲劇被消除了嗎?他們能知道是誰消除了這悲劇、又是誰值得感謝嗎?不會的!從神像在它面前被人打碎的那一刻起,鈴铛眼中的世人就又一次成為了蝼蟻,它就像它的創造者一樣對那些人發布了判決:你們應當成為悲劇,這才是你們應得的宿命。
它要讓世界按照原來的腳步行走。盡管在主神已被封印的現在,隻有未被月光普照的世界罅隙才有可能恢複原來的秩序,它也依然要這麼做。它想表示反對多于它想要做出事情。
那麼就這樣做吧,這個罅隙是悲劇循環中最關鍵的一點。那裡有從頭到尾心存死志的人,有看似被拯救實際上已經失去被救贖希望的人,有對這一切洞若觀火最終卻什麼都沒有做的人。太多太多适合制造悲劇的質料了。更重要的是,在悲劇的終點,那個名叫太宰治的人類,有把一切悲劇變成現實的潛能。而且,他不可能在知曉這一切以後還不選擇滅亡之路的。
鈴铛躲在廢墟之中,自己充當自己的命定之人。它在等待一個注定了的相遇,像它的創始者安排它那樣,卻與摩拉克斯對待它的方式截然相反。
耳邊傳來少年輕卻拖沓的腳步聲——它或許馬上就等到了。
“在今天你将收到上天的啟示。你将變得睿智而強大,人生的道路從此刻開始清晰。”
太宰治在今天早上心有所感。他想到,克裡斯多夫也就是在一個最平常的日子聽到了命運對他的感召。
從很久以前他就在做夢。很莫名其妙的夢。他夢到桂花開了。一群孩子在花樹下玩,有時逃避了天降的隕石,有時在精靈的指導下冒險。在這個夢中,他時而在孩子中間,時而在人群外旁觀。
那個夢非常真實,對成年人來說,卻虛幻得不堪,但太宰卻從那時起時常分不清自己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他知道從前有一個東方的哲人做夢夢見自己變成一隻蝴蝶,醒來卻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夢見了蝴蝶還是蝴蝶夢見了自己,許多人都把這個當做是有關夢與真的哲思,但太宰治卻想,或許是真的存在一個世界,那裡的蝴蝶正夢見自己成為一個哲人。
——或許他也在做關于世界的夢?或許世界的真與假就橫亘在他面前,随他的選擇而改變?
他隐隐感到世界的命運正在經曆着一場劇烈的變動,而他正是決定這變動的最關鍵的存在。而今天,正是決定命運關鍵的一日。
‘若在世間尋求不得,不妨仰頭天問。’
冥冥之中,有這樣一個聲音告訴他。
可這句話是誰說的,他為什麼會在這時想到它們?
帶着越來越強烈的預感,太宰治擡腳走到了廢墟之中,看到了那本急切地對他說些什麼的“書”。
書說:“……我來告訴你世界的命運。”
——預感落下來了,審判落下來了。從那一刻起,太宰治心中有關夢與真的界限完全被打破,他開始回憶那個夢境。
“您是桂花精靈嗎?”
“我是…恩,就是桂花精靈。我在每一朵花裡挑着睡覺,夢裡睡到了這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