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靜地遞出逐客令。
沈憐城就算有千言萬語,也隻能不甘地離開。他剛走到門口,李啟英就急慌慌地沖進來,和沈憐城撞了個滿懷。
“你也來了,怎麼哪兒都有你?正好,我還有事沒找你問清楚呢!”
李啟英一進門就像連珠炮一樣說個不停,沈憐城不知道他吃錯了什麼藥,大晚上還火氣十足。他失落之餘,神思恍惚,一時間竟然沒找到嘲諷對方的詞語。
“我……”
李啟英也沒給他反擊的機會。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看熱搜了沒?”
他坐也來不及坐下,直接甩出一個鍊接,沈憐城不明所以地打開,臉色終于一變。
原來是兩人去海洋館的照片被偷拍并發表,有人憑借一團模糊的側影就認出了歸青。于是網上瞬間沸騰,大家都在猜測,和歸青約會的究竟是何許人也。嚴謹分析有之,不懷好意有之,更有人渾水摸魚暗帶節奏,悄悄抹黑。
歸青更是超越GDH代言熱搜,直登榜首。
“這是不是你們兩個?”李啟英敲擊屏幕,将圖片放到最大。
沈憐城隻得承認。
“……是。”
歸青雖然不會因為戀情而損傷演藝事業,可他們兩個到底是不能公之于衆的關系,沈憐城不敢賭。
他有些慌亂地為自己辯解:“我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怎麼會不知道呢?”
李啟英拉長語調“呦”了一聲:“歸青的事,你不是一向最清楚嗎?”
“這事我也不想的,”沈憐城一頓,難以置信地說:“你覺得是我發出去的?”
“不然呢?”李啟英嘴角向下一撇,陰陽怪氣地說,“沈少爺,你好歹是華風的小太子爺,就算是真喜歡歸青,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吧?”
沈憐城氣急反笑,不管歸青是否在場,對他也不再客氣:“知道我是華風太子,說話就客氣一些。狗嘴吐不出象牙,隻會給蘊川丢人。用這麼下作的方式搏關注,小爺才不稀罕。”
李啟英怎麼可能會相信。
他從第一次見面,就看不上沈憐城。他總是像狗皮膏藥一樣黏在歸青身上,李啟英幹脆挑明了說:
“得了吧,沈憐城沈少爺,我早就想問問你,什麼時候能離歸青遠一點?不要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除了拖歸青後腿你還會做什麼?”
李啟英和他一貫看不對付,沈憐城懶得聽他胡攪蠻纏。他看着冷冷觀望他們争執的歸青,渴盼的目光在對方身上,他多麼希望歸青能為他說句話,哪怕隻是一句含糊其詞的證明。
歸青與他相戀多年,難道還不夠了解自己?無論如何,他是絕不肯做出傷害歸青這種事的。
可歸青隻是正襟危坐,事不關己冷眼旁觀,看着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辯論,甚至不願分給沈憐城一點眼神。
你說啊。
你說啊。
你為什麼不說——
李啟英的嘲諷猶在耳邊,沈憐城卻突然講不出反駁的話語。他隻覺得自己像瀝盡水分的毛巾一樣幹癟無力。
他可以坦然面對外人的質疑,卻不能忍受愛人的無端猜忌。
他沒辦法依賴歸青,就像永遠無法依賴一個水中倒影。無論他如何辯解,歸青也隻是冷淡地,譏诮又疏離地看穿了他所有的矯飾和心思,任由他癡心如狂,仍高高在上,給他打上支配者的烙印,以愛的名義判處無期徒刑。
他隻是不懂,原來愛一個人也有錯嗎?
沈憐城渾身冰冷,他嗫嚅着嘴唇說:“你也不信我……”
李啟英譏诮的眼神更加令他焚心難忍。
“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沈憐城咬緊牙關,大步走了出去。
歸青看着沈憐城不甘的背影,終于說:“不是他。”
“不是他還能是誰?”李啟英一千萬個不相信,“他還總是想拉你下水。”
歸青神色平淡,語氣卻極為冷靜:“我說不是就不是。”
“……算了,當務之急是先撤了熱搜,幸好沒有拍到你們的正臉,要不然真是想解釋都解釋不通。”
一想到忙了一整天,到晚上還要加班,李啟英臉色青灰,認命地準備和公關對接。
歸青,他又看了一遍那張模糊的照片,眼中閃過一道冷肅的光。他好像想到了什麼,給阿秋撥去了電話。
*
沈憐城出逃一樣奔出星藝。今晚是陰天,夜幕上滾滾濃雲,壓抑得幾乎直逼到面前。街邊柏木森森,像一團黑黢黢的鬼魅。婆娑樹影迎風顫巍巍地搖動,探出無數雙尖利的手,想要撕破他的心髒。
——可他已經沒有心了。他隻是一輪蒼白的月亮,反射着太陽的光輝,随着他的明滅而陰晴圓缺,離合悲喜。
他的解釋,歉意,還是痛快剖白的、想要讓他看清的真情;又或是不願被人誤解的執念,對于歸青來說,都隻是過眼的煙雲,那一雙薄淡的眼睛,冷冷清清,透着十足疏離,隻微微一瞥,他就如墜冰窟,心同淬火。
喪失了所有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