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年味早在城市化的進程中消磨殆盡,隻剩下一些不得不遵循的社交規則,還在這個充斥着金錢味道的圈層中保留至今。
每到過年的時候,文漱月作為華風總裁夫人和前投行高管,都要陪着沈睿參加各種酒會,以此進行資源交換與整合。
除去必要的時候,沈憐城從不參與這種場合。一想到兩人貌合神離,相看兩厭,還要強行捆綁在一起,做一對虛僞的恩愛夫妻,沈憐城就想要作嘔。
于是他幹脆在自己的公寓裡過年,樂得清靜。
宋子安倒是還秉持着從前的傳統,如往年一樣向他送上新年祝福。
“哥哥,新年快樂!”
宋子安戴着一條紅圍巾,笑得如春風般和煦。他在奧地利薩爾茨堡,這裡是莫紮特的故鄉。奧地利的街頭也在慶祝中國新年,他身後的廣場上挂滿了彩燈,還舉辦了音樂演出,十分熱鬧。
沈憐城饒有興緻地随着他的視角雲遊。他有些遺憾地埋怨說:“怎麼今年還不回來?剛好把輝姐也叫回來,咱們都多少年沒在一起聚過了。”
自從宋子安出國,他們一别至今,再未見過面。
這倒讓沈憐城有些挂念這個從小一塊長大的弟弟。
宋子安目光閃爍,他别過頭,低聲說:“樂團舉辦了新年音樂會,我有演出,實在沒法推脫。”
“我還不了解你,一說謊就低頭,”沈憐城有些擔心他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麻煩,“要是有什麼事就跟你哥說,不用藏着掖着。”
宋子安黯然垂眸。
“對不起哥哥,我有不能回國的理由。”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神色間帶着沈憐城讀不懂的憂傷,“現在還不是時候。等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到你身邊。”
怕沈憐城打破砂鍋問到底,宋子安急急轉移了話題:“哥哥,你男朋友呢?他有沒有陪你一塊過年?”
沈憐城神色一滞,正要說些什麼搪塞過去。就看到手機突然來了特殊消息提示。他眼神一亮,又驚又喜地說:
“他在陪着我了。”
*
季陽現在很不高興。
這次過年,他本來約好了去沈憐城那邊玩,沒想到直接被大哥捉回了老家,還命令他他參加什麼酒會。
季陽的大哥比他大許多,季陽自幼就對他又敬又怕,對他的安排縱然百般不情願,也隻能乖乖跟着。趁着新年,季陽換了新發色,他頂着一頭雞窩似的紅毛,與優雅嚴肅的場合格格不入。
“幹點什麼不好,非要來這坐牢。”
他剛想溜走,吃了大哥一記眼刀,又蔫頭蔫腦地縮了回去。
季陽百無聊賴地跟在季明身後,揉揉笑僵的臉,就看到被一幹商業巨頭簇擁的歸青。
“他怎麼也來了?”季陽眼神梭巡半天,沒看到沈憐城,隻得作罷。
他自以為發現了天大秘密,便神秘兮兮地怼了怼自家大哥。他知道季明從不關注娛樂版面。
“大哥,你知不知道那是誰?”
季明看着衆星捧月的歸青,思索了一下,說:“那就是歸氏的繼承人,歸鋒的孫子歸青。”
“卧槽!”
季陽震驚地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
城哥日日夜夜挂在嘴邊的歸大影帝居然是隐藏巨佬!
怪不得他在網上查不到歸青的半點消息,原來是歸家在背後為他保駕護航。歸家的體量深不可測,雖然季家現在在季明的帶領下如日中天,但就算這樣,也難以望其項背。
歸青就是歸家那個低調的太子爺?!
季陽覺得這世界有着他想象不到的魔幻。
他還處在驚愕中半天會不過神來,一臉不可置信地問:“真的假的啊?”
季明還以為他不服,加重了語氣,警告說:“我這次來,本就為了地皮的事,要和對方搞好關系。你要是敢搗亂,哪怕有媽護着你,我也要把你送出國去。”
“知道,”季陽寒毛一豎,似乎很怕自家大哥真的把他丢到國外。
他消停了一會,實在難掩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湊到歸青身邊:“這要是讓娛樂圈的狗仔知道了,可是爆炸性的大新聞。”
歸青穿了一件中古樣式的灰西裝,帶着金絲眼鏡。席間衣香鬓影,他站在光鮮亮麗的精英男女當中,卻絕不願流于庸俗,就像菲茨傑拉德筆下的名利場,無端讓人覺得紙醉金迷。
一個身穿火紅禮服的金發女郎上前,風情萬種地與他握手:“Bonjour Monsieur.”
歸青紳士地回禮,用标準的法語回答:“Bonjour mademoiselle ,Je suis contente de vous voir. ”
法國女郎大膽火辣地望着他,小聲和同行的女友贊美他出塵絕世的臉。
歸青這次沒帶女伴,因為二叔歸平川剛剛在商場上吃癟,一怒之下推掉所有邀請,他代表歸家出席,直接成為全場矚目的對象。
北港的招标轟動全國,圈内人都知歸家勢在必得,這麼大的利益,誰不想分上一杯羹?
“大侄子,這次的項目,你可是穩操勝券了。”說話的男人姓魏,是本地有名的房地産商,從前在歸老爺子手下做事,後來自立門戶。說起來,他和歸家還有些交情。
歸青示意侍者為他倒一杯香槟。他托着高腳杯,不緊不慢地說:“魏總說笑了。爺爺年輕時南下打拼,對北港有很大情懷,這次的投标隻是為了圓老人家一個念想罷了。”
他笑得溫和從容,“至于能否中标,大家公平競争,世上生意千千萬,不要有太多心理壓力。”
他說得煞有介事,魏總卻一百萬個不相信。誰不知道歸老爺子早就将大半權力放給這個長孫,歸青坐鎮歸家這幾年,兵不血刃地了太多競争者,在商場上難逢敵手。他是歸氏商業帝國的權杖,也是歸家最鋒銳的一把刀。這麼一個冷酷無情的人,卻突然打起親情牌,擺明了是揣着明白裝糊塗。
心下腹诽,他卻不敢真的說出口,開罪這位位高權重的繼承人。就在這猶豫的空當,旁邊一位已經搶着說:“歸青少爺在老爺子身邊長大,當然十分孝順,畢竟是一家人,總比某些外人親近。”
他十分懂得語言藝術,暗捧歸青之餘,還小小譏刺了自己的競争對手。
他想憑着從前的微薄情分,三言兩語就攀上歸家這艘大船,實在異想天開。
歸青旁觀他們明争暗鬥,但笑不語。
商場如戰場,下注的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是輸家。隻有操盤手才能穩坐釣魚台,坐山觀虎鬥。這是他自從接下歸家權位時就在深刻踐行的道理。
等到幾個投資商鬥了幾個回合,他才淡笑着打圓場:“今天是除夕,咱們隻交朋友,不談生意。”
在場的都是人精,立刻轉移了話題。一時間其樂融融,倒真有了幾分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