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城卻并不想滿足他蠢蠢欲動的八卦之心:“譚總,我和這個人還有些話要說,能否回避一下?”
“好吧,”譚舟一臉遺憾的模樣,戀戀不舍地離開會客廳。
歸青看也不看譚舟一眼,繼續說:“譚舟動機不純,譚家之前的變故很有可能是他一手造成,你不要輕易相信。”
沈憐城嗤笑。
“這又與我何幹?在商言商,隻要他有他我感興趣的籌碼,我為什麼不能和他合作?”
“既然你選擇商業合作,為什麼不選擇我?”歸青不解,“論商業能力,沒人比得上歸氏。”
他的話語頓了頓,難得軟了語氣:“小城,隻有跟着我,華風才有出路。”
沈憐城望着歸青矜傲如天神的臉,這曾是令他啃心蝕骨,至死不忘的俊美容顔,可兩人分崩離析後,隻覺得殘酷而陌生。
令人感到面目可憎。
沈憐城大聲說:“譚舟當然比不得你,畢竟你的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戲弄我,看我像一條喪家之犬在你面前搖尾乞憐,你很開心。歸大總裁,我說的對嗎?”
歸青皺起眉頭,下意識地反駁:“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的?”沈憐城怒極反笑,反唇相譏,“為什麼隐瞞身份?為什麼騙我?把我像傻子一樣戲弄的團團轉,很有趣?是不是你們豪門世家的子弟,都隻會把人當作下賤的玩物?”
沈憐城一雙桃花眼瞪得通紅,像着了兩團凄豔的火:“你以為你是什麼東西,可以這樣對我?”
歸青想要分辯,可話到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沈憐城說得不錯,他的确一直在騙他。
他無話可說。
這番情景落在沈憐城眼裡,不過是徒增悲涼:“歸青,你的解釋可笑又廉價。”
說完,他拍拍手,譚舟施施然走了進來。
沈憐城按捺胸口的起伏,盡量沉靜地說:“譚總,這是你的公司,我本不該多事。可為了我們的合作能順利開展下去,我不想在這裡還能見到他。”
譚舟右手按在胸前,微笑着說:“遵命,我的小少爺。”
歸青再次看了看不為所動的沈憐城一眼,拂袖而去。
沈憐城冷冷地望着歸青離開的方向,渾身顫抖,抿唇不語。
“歸總慢走,我送送你。”感受到沈憐城的目光,譚舟笑眯眯地湊到歸青耳邊,饒有興味地說:“今天這出戲,唱的可還算滿意?”
他的聲音婉轉頓挫,倒真多了幾分情真意切的錯覺。
歸青冷聲說:“你故意讓下屬放行,就為了等我來?”
隻有他親自在廢墟上添一把火,才能激沈憐城走到他的對立面,下定決心和譚家合作。
譚舟笑得更溫柔了:“當然!歸總大駕光臨,寒舍蓬荜生輝。我怎麼敢讓手下攔着你呢?”
歸青面上依舊古井不波,看不出表情,就連譚舟也不禁佩服他如此冷淡的心性。
譚舟繼續笑吟吟地說:“沈憐城實在是個妙人,性情剛烈倔強,偏偏又生了一副豔麗皮囊,我見猶憐,就算是聖人也很難不動心……你說是嗎,歸家的大少爺?”
他撐在歸青身旁的扶手上,意有所指地勾起唇角:“這麼銷魂的滋味,我也想嘗一嘗。”
歸青臉色終于一變。
“你敢碰他,我會讓你在S市變成一條人人喊打的狗。你哥哥鬥不過我,你也不能。”
譚舟笑眼彎彎,漆黑的瞳仁裡卻爆發出森森惡寒:“那就拭目以待。”
歸青回到家,直接推了晚間的會。期間阿秋給他打了許多電話,他幹脆手機關機,眼不見為靜。
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因為沈憐城,他抛下了工作,放棄了他的習慣,和一直以來的冷靜自持。
譚舟有一點說得對,沈憐城實在有種奇妙的魔力,哪怕在他們分手的第二個月,也依舊能感受到持久不息的副作用。
如果說宋子安隐而不發的暧昧隻是潛在的威脅,那麼譚舟如此不加掩飾的垂涎,就是赤裸裸的挑釁了。
他覺得他并不那麼在意沈憐城,可他仍感到一陣無名之火在心中湧動發酵,攪得他心神不甯。
——沈憐城是屬于他的,就像一條颠撲不破的真理,他從未有過半分質疑。
可如近,沈憐城從他的刻闆印象裡躍然跳脫出來,成了一個骨血豐滿的、立體的人。
他所一直秉承的,正在被悄然打破。
今天是個極好的天氣,太陽褪去了白天的浮躁,雲彩漸漸鍍上一層絢爛金輝。歸青注意到陽台角落放置的矮幾下有一道耀眼的閃光,若不是他突發奇想來陽台,根本不會發現。
他移開茶幾拿起來,才看清原來是一枚戒指。戒指是荊棘玫瑰的形狀,鑲嵌的豔彩粉鑽價值非凡,高調又華麗的款式,一看就是沈憐城的風格。
恍然大悟般地,歸青明白了。
他記得的,那些他自以為無關痛癢的日常碎片,原來他都記得。
正是這樣缱倦的夕陽下,沈憐城曾眼含着淚,苦苦哀求他為了自己留下;也正是這樣纏綿浪漫的景色裡,沈憐城包含期待地想要遞出他的愛意,可最終換來的隻有讓人心碎的幻滅。
他唯一奢求的,不過是想和他過一個短暫的紀念日而已。
雲霧湧動,交織成朦胧的形狀,霞光分成萬道金線自其間穿過,天邊紫氣浩蕩,勾勒處濃豔而迷幻的奇景。
歸青置身其中,卻猛然想起,在那個傍晚,沈憐城渴盼已久的日子裡,在他絕情離去的時候,他是不是也這樣看落日融金,看煙雲旖旎,獨自一人迎接着日落日升。
這樣茕茕孑立到天明。
時值此刻,歸青似乎終于可以理解那人的蕭瑟,那人的孤寂,那人明媚的外表下幽暗曲折的内心。
可這些,他都不會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