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城:“……”
他怎麼忘了,歸青可是歸家大少爺,手眼通天,隻要他想,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能将他挖出來。
沈憐城一時無措,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
歸青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魔星。哪怕他選擇放手,也逃不脫,掙不破。
“城城,别這樣。”
宋清輝見沈憐城神色變換,趕緊拉住他的胳膊,在他耳邊悄聲說:“你可别打他,他可是公衆人物,萬一上了新聞,對你影響不好。”
沈憐城回過神來,有些啼笑皆非:“說什麼呢輝姐,我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混小子了。”
宋清輝見識過他混不吝的樣子,當然一個字都不信。
“有事就趕緊叫我,我帶嘉文來給你幫場。”
宋清輝擔憂地拍拍沈憐城的背,又悻悻地瞪了眼不遠處的歸青,這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城城。”
宋清輝前腳剛離開,歸青就黏了過來。
白天工作了一天,長途飛機一夜沒睡,他除了臉色有些蒼白,竟然仍然是一以貫之的不動聲色,就連沈憐城也不由得佩服。
真不知這七情六欲不上臉的深沉模樣是怎麼練出來的。
歸青當然沒有看起來那麼好。他眼下有些淡淡的青,反而增添了些許頹靡厭世的風流意味。
隻有一雙眼睛銳利依舊,一寸一寸在沈憐城臉上掃過,想将他每一分每一毫都看個分明。
被這麼一雙火熱熾烈的眸子盯着,沈憐城也有些吃不消。他摸摸鼻子,故作無事地說:“好巧,你也在這。”
“不巧。”
歸青定定地看着他,嗓音沙啞,“我專程飛來見你。”
沈憐城沒料到他這麼直白,不禁啞然。
他昂着下巴,傲然笑問:“所以呢?來求我回頭?”
倫敦白天才下過雨,潮濕的秋風沿着河岸拂過,卷起歸青亞麻色的長發,幾乎和沈憐城的頭發糾結在一起。
歸青望着他桀骜明豔的臉孔,從口袋裡掏出一枚絲絨戒指盒。
沈憐城接過來打開,裡面赫然躺着一枚熟悉的粉鑽戒指。
歸青聲音輕柔而平緩,帶着連他也沒有發現的期待:“我在陽台角落裡發現的。可另一枚不見了,于是我找設計師重新定制了新的。”
正是他之前去Capet定制的戒指。設計師加班加點,終于趕在登上來倫敦的飛機之前送了過來。
歸青輕輕地說:“我已經知道你的心意了,其實紀念日那天,你是想和我求婚,對嗎?”
他聲音越來越低,“可我卻對你置之不理。”
每每想起這些,他都痛恨自己當初的天真和傲慢。
沈憐城接過戒指。還是熟悉的荊棘花環,就連上面的鑲嵌的粉鑽也一模一樣,伴随着燈火明明滅滅,璀璨奪目,像一顆不安的心髒,承載了他過往所有的渴盼,所有的愛慕。
以及摧心斷腸的絕望。
在歸青驚喜交加的目光裡,他慢吞吞地戴在右手無名指上。
沈憐城張開手,他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豔麗的戒指如同錦上添花,仿佛就是生長在那裡的一朵玫瑰。
這是曾幾何時,他輾轉反側,在夢中也要反複描摹的場景。
一直以來的奢求終于在此刻夙願得償。
在他萬念俱灰之時。
歸青見他肯戴,狂喜着說:“城城,你……”
——你終于肯原諒我了。
沈憐城卻自顧自褪下戒圈。
歸青歡喜的神色突然一掃而空。
還沒等他阻止,沈憐城已經淡淡的開口:“已經破碎的鏡子,就算找回所有的碎片,又怎麼可能和從前一樣。”
說完,他将戒指連同首飾盒一道,擡手扔進河裡。
沈憐城不顧歸青破碎的神情,笑得恣肆:“喜歡你時是心意,現在小爺不愛你了,再昂貴的戒指也是一堆廢鐵。”
看到歸青凄絕的臉,沈憐城竟然沒有太多相信。
或者是,在被謊言割得遍體鱗傷之後,不知道還敢怎樣相信。
他環抱手臂,做出防禦的姿态:“怎麼了,假裝很傷心?你的演技是不是退步了……”
就在此時,沈憐城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了此生難忘的場景。
他看到歸青竟然徑直跳進了冰冷的泰晤士河。
沈憐城也沒料到他竟然如此決絕地說跳就跳,駭出一身冷汗,他身體本就大不如前,被這麼刺激險些又一次昏厥。
慌亂間,沈憐城想起歸青是會遊泳的,他這才撐起發軟的手腳,伏在橋邊大喊:“歸青,你他媽瘋了,快上來!一個破戒指至于嗎你?”
幾個醉鬼正勾肩搭背哼着綠洲的歌搖搖擺擺地經過,正好看見歸青從橋上一躍而下的一幕,連酒都吓醒了大半。
天氣極冷,歸青穿着薄薄單衣,卻遲遲不肯上岸,執着的追着越飄越遠的戒指盒。
沈憐城渾身顫抖,手指冰涼,突然感受到一陣劇烈的疼痛,河面上瑟瑟的白光,像千萬把冰冷的尖刀,将他割碎又重新拼好。
他捂着心髒怒極而笑:“好,既然你想繼續當故作情深的影帝,我就成全你。”
說完,沈憐城不顧周圍越聚越多的熱心群衆和過往車輛,任由歸青在河裡摸索,頭也不回地走了。
沈憐城這次來英,并沒住在沈家購置的别墅。為了能了解更多當地的人文,他還拒絕了宋清輝提供的富人區大平層,反而在倫敦西區租了間小公寓。
他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家裡,腦海中思緒繁雜,剪不斷理還亂,讓他頭痛不已。
他實在不明白,事已至此,歸青還有什麼不甘心,能讓他冒天下之大不韪輾轉異鄉,隻為了見他一面。
如此渾渾噩噩了一天,還沒等他理清彼此的關系,房東就敲開了他的房門。
沈憐城的房東是個和藹的英國老太太,年輕時曾經是大學文學系講師,一生未婚,生活在這所有上百年曆史的公寓裡。
房東來時,還帶了份她做的防風草湯配薄煎餅。
“我很抱歉晚上打擾你,沈。那位先生是你的朋友?我已經看見他在你門前坐了一天一夜,還穿着濕衣服,我覺得他可能需要醫生幫助。”
沈憐城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走廊裡的歸青。
他屈着長腿坐在地上,手裡還攥着戒指盒。不知他是什麼時候上了岸,又是怎樣一路摸到他的住所。
沈憐城隻覺得自己頭更痛了。
他生硬地答:“他不是我朋友。”
西蒙小姐一臉懷疑:“是嗎?他看起來很像一個華人演員。可我問他,他又什麼也不回答。”
沈憐城人在國外,又是出來談業務的,實在不想鬧出太多事端。怕這位嚴肅又善良的房東繼續追問,他趕緊說:
“很抱歉,我會處理好的,西蒙小姐。”
老太太這才将信将疑地關上門。送走西蒙小姐,他看着坐在走廊裡的歸青。
他還穿着那身被河水浸濕的白西裝,濕發背在腦後,俊美的面孔有些暗淡,眼睛裡也不見了鷹一樣的鋒銳,反而增添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情愫。
從他一出現,他那一雙淡色的眼便眨也不眨地凝望着他,像在期待着什麼,又好像隻是為了得到一個解脫。
見沈憐城也在望着自己,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隻用唇語喚他:“城城。”
沈憐城咬牙:“你給我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