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憐城先在玄關處摸上一把止痛片吃了,這才有力氣開罵:“你怎麼還在這?還特麼把勞資的廚房點着了!”
望着一片狼藉的家,沈憐城簡直氣得倒仰。
他媽的這個人是老天專派來克他的嗎?
不然自己怎麼一碰上他就倒黴?
歸青臉上閃過一絲罕見的窘迫,雖然神情還是古井不波,耳朵卻已經紅了:“我隻是想學着做飯給你吃。”
沒想到做飯那麼難。他自負聰明,做什麼事都上手極快,十幾歲就已經獨自完成集團業務,隻覺得區區做菜也不在話下。
沒想到跟着阿秋從頭到尾學了幾遍,僅僅是做一條炖魚,一道素炒青菜,他就差點炸穿了廚房。
因為沈憐城突然回來,他還甚至沒來得及把前幾條含冤而死的魚毀屍滅迹。
歸青把盤子放在餐桌上轉身就要走:“等我收拾一下,我們就出去吃。”
沈憐城卻坐在桌邊,夾了一筷子放在嘴裡慢慢咀嚼着。
歸青見狀,猶豫了一下,将飯菜都擺在桌上。
難以想象的難吃。菜已經完全失去了水分,幹癟如柴,鹹的要命;魚卻又極淡,還保留着最原始的腥味,猝不及防給予味蕾以猛猛一擊。
可他硬是咽了下去。
沈憐城扒了兩口飯,才輕飄飄地問:“為什麼要給我做飯吃?”
歸青還沉浸在對自己廚藝的懷疑和沈憐城肯賞光的喜悅裡,聞言不假思索地說:“因為我想對你好。”
沈憐城嘴角上揚,逐漸變成微笑,大笑,伴着幾分癫狂,幾乎笑出了眼淚。
他瞪大了泛紅的桃花眼嘶聲說:“你不知道我讨厭魚嗎?我也讨厭青菜,讨厭那些清淡的食物,甚至讨厭吃蛋糕!你真的知道我喜歡什麼嗎?你什麼都不了解就自以為是地将你以為的一切強加在我身上,這隻是你一廂情願的霸淩!”
“憑什麼你揮揮手我就要像哈巴狗一樣跑過去?憑什麼你隻是付出了一點微乎其微的東西我就要甘之如饴?你算個什麼東西!”
“真的想我原諒你?”
沈憐城胸中有一團烈火在燒,卻仍然坐穩穩地坐在那裡,毫無顧忌地笑着說:“那你就去死啊。”
歸青手裡的碗“啪”地跌在地上,精緻的瓷具瞬間摔得粉碎。
沈憐城以為他終于要勃然色變了。可歸青低着頭,再擡起來時隻有一派雲淡風輕:“抱歉,打碎了你的漂亮餐具,我會給你買新的。”
說完,他就蹲在地上撿着碎瓷片。薄薄的骨瓷細小而鋒利,歸青的手接觸到瓷片的瞬間就被割得鮮血淋漓,他卻渾然不覺,自顧自地抓起一片又一片碎裂的瓷器急不可待地攥在手裡。
像在自我淩遲。
沈憐城見他這樣,被怒火沖潰的理智反而清醒了一點。他實在看不過去,忍着胃疼低聲喝道:“别撿了。”
歸青卻充耳不聞,仿佛在做着什麼嚴肅的大事,認認真真地撿拾着尖銳的碎片,直到兩隻手完全被血染紅。
“我他媽讓你别撿了!”
沈憐城不知從哪裡生出一把力氣,将歸青硬是從地上拉了起來。
歸青的臉色還是淡淡的,如冷靜的玉像,眼睛裡卻帶着死寂,好像燃盡的煙花,失去了所有光彩。
他張開手,讓沈憐城看到緊緊握在手裡的碎瓷片。不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掌心竟然已經血肉模糊,可他卻對這痛苦無知無覺,隻是望着靜靜地望着沈憐城。
歸青突然笑了。他本就是雪一樣冷的人,笑起來也讓人覺得寒涼。他抽出桌上的紙巾細細擦着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直到擦去了上頭的血迹,又找到一塊形狀漂亮的碎瓷片仔仔細細地擦了一遍,這才拿起來,讓沈憐城抓住自己握着瓷片的手抵在自己心口。
“想殺我,也不要髒了你的手。”
說完,他把手往前一送。
割破血肉的微小聲音流遍四肢百骸。沈憐城瞳孔微縮,像觸電了一般甩開手,和歸青四目相對。
歸青身姿挺拔,頭發抿的整整齊齊,身上穿了件白色緞面襯衫,幹幹淨淨,沒有一點血迹。他是有潔癖的。
這麼難堪的時刻,他竟然還能冷靜地,淡漠地站在那裡,将生死置之度外。就像一輪高挂在天上的明月,欺霜賽雪,冰清玉潔,哪怕現在已經靠得足夠低足夠近,也難以沾染凡塵的污穢。
他們從來不是一路人。
沈憐城咬緊牙關,額角青筋暴起,一陣隔岸觀火的不甘,一陣霧裡看花的憤怒,還有自己也沒有發現的傷心與絕望。
就這樣吧。
他不想再忍了。
“你就是死也别死在我家,你不配。”
說完,他帶着一點報複的快意,一頭栽倒。
歸青慌忙将他攬進懷裡,忽覺半邊臉一熱,沈憐城大口大口的血已噴在他脖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