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道:“我的事你都知道了,我與太子從小一起長大,感情深厚,他的性情、為人我再清楚不過,我絕不相信他會作出自缢這樣的舉動。如今他不明不白地死在皇宮裡,我作為他最好的朋友、最信任的人,必須盡快趕回去送他最後一程,查清真相,為他報仇。”
“你可知這有多難?”謝忱微微歎了口氣,“殺你之人若真是晟王,他又豈會讓你活着回到京都?即便你僥幸真的逃過一劫,順利回到昭王府,又豈知往後是否會有更多殺招在等着你?尊貴如太子尚且逃不過,何況是你?若是連自身性命都保不住,又何談去幫太子複仇?”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但不去試試怎麼知道結果?”沈徽道,“如果連我也放棄了季旻,那麼整個京都城裡不會再有人追查他的死因,隻怕季旻在地底下也無法安心。”
“或者可以這樣,”謝忱抿了抿唇,“你先安心在此調養,等過段時間再回去,到時候風頭過去了,晟王不再派人追殺你了,也能安全一些。”
“不可。”沈徽搖頭,“時間拖得越久,再要調查季旻的事情就越困難,屆時木已成舟,京都城弄不好變天也說不定。”
謝忱心知多說無益,他斂下睫毛,淡淡道:“既然你打定主意要回去,也沒必要同我多說什麼,今日便在此分道揚镳吧。”
沈徽一怔,這才後知後覺地品出幾分别的味道來。
謝忱這是在……挽留自己嗎?
心底的陰霾仿佛被一陣暖風倏忽吹散,竊喜像雲後的晴光一般用力沖破了出來。
沈徽的目光輕柔得如同暖風漾着一池春水,他握住謝忱的手,與他十指相扣,鄭重地說:“阿忱,和我一起回京都吧。”
即便京都城中充斥着危險、不确定,即便那裡人心詭谲、危機四伏,沈徽依然希望謝忱能夠在他身邊。謝忱的出現給了沈徽又一個美好而惬意的夢,這夢太绮麗,不妨讓它再長久一些。
良久,謝忱從沈徽手中抽回手來。他道:“今日話已說開,我自知無論再說什麼也留不住你,我不會離開墨春山,你若要走的話——”
謝忱頓了頓,一拂衣袖站起身來。
“請自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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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城裡一連下了大半個月的雨,春夜氤氲的微風将沾濕的杏花簌簌撲落,春雷碾着暗雲一聲聲滾過皇城。
如今已過亥時三刻,晟王府的書房内仍有人聲不斷傳來。
“你是說,派去追殺沈徽的那些人一個都沒回來?”
說話的是一個紫袍金帶的中年男子,他身形稍寬,衣着裝飾均無比華貴,眉宇間流露出一抹顯而易見的陰鸷,如同他蟒袍肩頭上的金線蟒眼一般,透露出幾分不确定的危險來。
此人正是當今天子同父異母的兄弟,晟王沈構。而在他身後則站着一個留着長須、儒生打扮的男人,是晟王的貼身心腹符笠。
“回禀王爺,事實的确如此。”符笠緩聲道,“據探子禀告,那些人在陌北城外就和沈徽交過手,當時沈徽已經身負重傷,不過還是讓他僥幸逃走了。我們的人一路追殺他至錦州地界,自進入墨春山起,到目前為止……一個也沒有出來。”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
案上的書冊硯台被一并拂了出去,晟王喉間滾了一滾,恨聲道,“你不是說這些人都是精心訓練過的精銳殺手,絕不會失手嗎?不過區區一個沈徽,這麼多人事先埋伏圍殺,居然還能被他逃了去,那本王這些年來真金白銀地養着這群廢物,又有什麼用?”
“王爺,請息怒。”符笠上前一步,好言安撫道,“那墨春山在鳳川與錦州交界處,這些年來流寇肆虐、亂象頻生,本就不怎麼太平。而且據探子回報,這些時日以來山上并無其他人等進出,沈徽身負重傷,又中了劇毒,所以屬下猜想,他怕是已經死在墨春山上了也未可知。”
符笠見晟王面色稍緩,又繼續說,“王爺若是不放心,屬下可以再安排一些人埋伏在京都城外,若是見到年齡相仿者——”他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格殺勿論。”
“光是在城外埋伏還不夠,”晟王拇指撫上玉扳指,“沈徽既然能從陌北逃脫,倘若他能活着回到京都,必然不會傻傻地從城門大搖大擺地進來。本王要你在京都城内也布滿眼線和人手,一旦發現沈徽的動向,必須第一時間向本王彙報。這京都城,本王要他進得來,出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