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徽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
謝忱不知道是何時離開的,枕邊、榻上都幹淨得仿佛沒有睡過的痕迹,隻有殘留的那縷清冷檀木香氣證明昨晚發生的一切并不是夢境。
但那檀木香氣在昨夜并不是這樣的。在他們四肢交纏、指尖相扣時,那縷檀木香氣是帶着些暧昧的黏膩的。
沈徽還記得,昨天夜裡他和謝忱結束交戰後,謝忱背過身去,冷冷地對他說,“玩玩而已,莫要當真”。
沈徽心裡有些不甘,還想将他壓住再來一次,不知怎麼的,強烈的困意卻忽然襲來,他就這樣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大約在天剛亮的時候,沈徽做了個夢。
夢裡的他似乎在逃命,在墨春山上不停地向前跑。他跑着跑着,前面忽然就沒有了路,再一回頭,徑直撞到了一個人身上。沈徽擡起頭,隻見面前是一張放大了的七竅流血的臉,他莫名覺得這張臉有些熟悉,再定睛一看,發現這張臉竟然是沈季旻。
沈徽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驚醒過來。
夢中的那一幕逼真極了,季旻的臉清晰得仿佛就在他眼前。在那滿臉猙獰的血污之下,沈徽看清楚了他的表情————那是痛苦、無助,還有憤怒。
季旻大仇還未得報,冤屈還未洗清,他卻因為自己一時的沖動,在這山上與他人苟合偷歡。他辜負了季旻對他的信任,也傷害了謝忱,他簡直罪大惡極!
沈徽手指痛苦地嵌進手心裡,半晌,他擡起手,重重地給了自己一巴掌。
“怎麼了?”
謝忱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沈徽回過頭,恰好見到他端着一碗米粥走進來。
謝忱披了件淡青色的外袍,頭發松散地挽在腦後,他走到榻邊坐了下來,問:“你這是什麼表情,是在後悔昨夜的事嗎?”
沈徽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他忽然道:“阿忱,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謝忱側過頭來,問道:“什麼事?”
沈徽說:“起初我對你有所防備,有件事沒有對你說實話。其實我不叫沈宴,我真正的名字是……”
“沈徽,是嗎?”
謝忱的語氣平靜得波瀾不驚,他在沈徽詫異的目光下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叫沈徽,也知道‘硯之’是你的字,更加知道你的父親是昭王沈桓、你的二伯父是當今聖上,如果你是要告訴我這些那就不必了,因為——”
謝忱頓了頓。
“早就救你的那天,這些我就已經全都知道了。”
四周的空氣一時仿佛凝結住,沈徽的目光疑惑而探尋地落在謝忱身上,似乎想要從那雙幽微的瞳孔裡找到某個問題的答案。
這段日子相處起來,沈徽絕對相信謝忱不會害他。可假如從一開始謝忱就知道自己的身份,那麼他出手相救,究竟是一時的恻隐之心,還是有計劃的蓄謀?
“我們的第一次見面,”沈徽的語氣裡帶了絲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是偶然嗎?”
“是。”謝忱坦然道,“那日你在我面前暈了過去,随後我窺探了你的夢境,這才知道你的身份。不過,追殺你的人是誰我并不清楚,我也沒有受任何人的委托來故意接近你。你曾說過我是一個清心寡欲的妖,人類那些名利與财富的誘惑,是無法驅使我去為任何人辦事的。”
謝忱神情坦蕩,說的話更是再誠懇不過,沈徽方才高高懸起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他道:“阿忱,有你這句話,我心中沒有懷疑了。現在我把我的事都告訴你,包括你知道的和不知道的,我要讓你明白,我沈徽不是一個感情随便不負責任的浪蕩子。”
沈徽意簡言駭、長話短說,從他與太子二人從小的情誼,到三年前他随睿王前往陌北,再到一個月前接到太子死訊,将他這段時間以來所獲取的信息以及心中的猜測,無一遺漏地告訴給了謝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