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12月,蜘蛛尾巷
阿爾弗雷德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身體稍稍後仰,單手輕輕搭在腿上,灰藍色的眼睛平靜地注視着斯内普。他沒有催促,也沒有開口,隻是給了斯内普思考的空間。
斯内普咬着嘴唇,許多想法從他腦海裡冒出。
照片上的女孩,和他年紀相仿,卻顯得無比鮮活。她笑着,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整個世界都在她的目光中閃閃發光。她穿着簡單的毛衣和長褲,看起來自在、輕松,沒有絲毫膽怯或壓抑。她拉着母親的手,仿佛随時可以奔跑起來,毫無顧忌地闖入父親的懷抱。
那是他完全無法想象的生活。
可這真的無法想象嗎?
他腦海中浮現出一些畫面,模糊而遙遠——
他還很小的時候,母親曾經溫柔地抱着他,手指穿過他細軟的黑發,輕聲哼着不知名的旋律。那時候,她的眼睛裡還沒有疲憊,嘴角的笑意是真實的,柔和的。
父親也曾帶他去遊樂園,牽着他的手,帶他去玩旋轉木馬。那時候,他會笑,會大聲地喊,會拉着父母的手,感受到真正屬于家的溫暖。
可是,後來一切都變了。
母親的笑容越來越少,聲音越來越輕,她的手變得冰冷,不再撫摸他的頭發,而是抱緊自己,沉默地坐在角落裡。她的眼神不再看向他,而是望向窗外,仿佛外面有什麼東西正在一點點帶走她的生命力。
而父親……
他不再抱起他,而是揮舞着酒瓶,怒吼着,摔碎家裡的東西,惡狠狠地盯着母親,拳頭緊握,像是在忍耐着什麼。再後來,他便不再忍耐了。
家變得冷漠、混亂、充滿争吵與恐懼。
直到他們都離開了。
這一切都結束了。
他現在是一個人了,沒有人會再為他哼唱搖籃曲,沒有人會再牽着他的手。
可這個男人……
他真的會是例外嗎?
他該走嗎?還是留下來?
留下來,意味着他依舊是那個被遺棄在蜘蛛尾巷的孩子,一個靠自己尋找食物、在寒冷中度過夜晚、避開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忍受偶爾被麻瓜孩子欺負的男孩。或許他會被送去兒童福利院?或者等着遙遙無期的寄養家庭?無論如何,他的世界不會改變,他會繼續靠着母親留下的幾本舊魔藥書度日,直到某天霍格沃茨的入學信送到。
可即使到了霍格沃茨,又會怎麼樣呢?
沒人會喜歡他,沒人會在意他。他會成為那個角落裡不起眼的、被嘲笑的、被遺忘的孩子。
但如果他走了呢?
阿爾弗雷德·塞爾溫承諾給他的,是一個“家”。
他不知道那個家會是什麼樣的,他不知道阿爾弗雷德會不會像托比亞那樣喝醉後大發脾氣。他的妻子會怎麼看他呢?會不會像那些麻瓜鄰居一樣,用恐懼和厭惡的眼神看着他?還有那個眼睛裡仿佛裝着整個世界的小女孩,她會不會用怨恨的眼神看着自己,怨恨自己分走了父母的注意?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他已經習慣了這裡,他已經知道該如何獨自生活,他知道寒冷是什麼感覺,知道挨餓是什麼感覺,知道孤獨是什麼感覺,這些他都能應付。但未知的東西,他無法控制。
斯内普的肩膀繃緊,呼吸變得更淺了一些。他的指甲無意識地掐進掌心,疼痛讓他稍微冷靜了一些。
可如果他不走,他會永遠困在這裡。
他已經看到母親的結局了。如果他不改變,他的未來也不會有任何不同。
他的母親曾經有選擇,她可以去霍格沃茨教書,可以成為魔藥師,可以在魔法部工作……可她最終選擇了蜘蛛尾巷,選擇了一個麻瓜男人,然後她的笑容就永遠消失了。
她的結局是什麼?
孤獨、疲憊、絕望地死去,連她的家族都不願意認領她的屍體。
斯内普的喉嚨收緊了一下,胸口像是被一塊巨石壓着。
他不想變成那樣。
他不想成為被困在蜘蛛尾巷的人,他不想等到自己老去,回顧自己的一生時,發現自己從未走出過這條肮髒的街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