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記得你之前提過,艾莉諾對純血巫師抱有敵意嗎?雖然我們有意識地引導過她,但那種排斥并沒有消失,反而變得更隐蔽了……”他輕輕一笑,語氣裡帶着一點無奈,“當然,她總是把我排除在外。”
薇薇安露出點笑意,“那是因為你作為父親的意義,勝過任何純血巫師的标簽。她在乎你,遠遠超過了血統這種事。”她的眼中閃爍着溫柔的光芒,“在她心裡,你、我,還有西弗勒斯——已經成為了她想要守護的人。”
“就是這樣。”阿爾弗雷德點點頭,神色卻沒有松動,“如果是和平年代還好,至少還有和解的可能。但如果形勢持續惡化……她的聰明、勇敢、好勝心和行動力,這是優勢,有時候也會變為風險。”
薇薇安認真地看着他,語氣變得嚴肅了起來,“你是擔心她會失去初衷?不再是為了改變而努力,而是為了勝利本身——這會改變她判斷的方式。”
“沒錯,”阿爾弗雷德緩緩開口,“我原本不想讓她太早接觸那個圈子,好讓她有足夠的安全距離和判斷力,但看來拖得夠久了。也是時候了……讓她親眼看看,自己分辨——不是所有純血家族都像我父母那樣。我會找個合适的機會安排。”
“而西弗勒斯……”他停了片刻,目光從窗外收了回來,“他的情況倒是簡單一些。他的學習速度很快,也有潛力——在魔藥、理論、邏輯方面的表現都十分出色。”
薇薇安嘴角泛起一抹淺笑,“我也注意到了。他一旦想要學什麼,就會變得非常認真。”
“但我更在意的,不隻是他的聰明和天賦。”他頓了頓,神色略微凝重,“在給他們上課的時候,我注意到他對力量和控制的話題格外敏感,而且在追求它——這本身不是什麼壞事。”
薇薇安的指尖輕敲着沙發扶手,像是在琢磨什麼,“這個年紀的孩子開始有這種意識也很正常,但如果反應過度……你是覺得他缺乏安全感,在尋求控制和主動權?”
阿爾弗雷德微微颔首,“這不等同于危險。他過去的經曆……你也知道,這應該是某種誘因。不過他已經在慢慢接納我們,把這裡當作可以信任的地方。”
“是這樣,但他……”薇薇安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語言,“他不像艾莉諾那樣坦率。他很少表達自己的情緒,也不會輕易開口提到自己的不安。但我能感覺到,他有時候仍會本能地退縮,好像還在懷疑什麼。那種搖擺不定的狀态……”
“還不夠穩固,”阿爾弗雷德歎了口氣,靠在沙發背上,“這才是我最擔心的地方。他更傾向于認同自己巫師的那一面——這也理所當然。他雖然不接受純血主義,但也沒完全找到一個可以認同的身份。”
薇薇安輕聲說道,“他在試着重新理解自己的身份。他現在能有機會探索這些問題,正說明他有空間去思考。你也說過,他不是那種盲從型的人,對吧?”
阿爾弗雷德看着她,沒有否認。
“你說得沒錯,但我怕這點被利用。”阿爾弗雷德緩緩開口,“他們很擅長向這樣的孩子抛出誘餌——許諾力量、地位、尊重,甚至是通過恐懼帶來的掌控感。”
他沒有移開視線,隻是深吸了一口氣,神情變得複雜起來,“我從小在那種環境中長大,深知它的誘惑力——這不隻是簡單的口号,它披着傳統和榮耀的外衣,看起來很合理、很強大,但這背後包裹的東西——身份感、歸屬感、優越感,那種‘你與衆不同,你應該更強大’的說法,很容易吸引迷茫的巫師。”
阿爾弗雷德的聲音低了下來:“尤其對年輕人來說。這不是現在西弗勒斯會相信的東西,但如果身邊的聲音變多了……要是哪天他開始從理論上探讨純血思想,我也不會感到意外。”
薇薇安看着不遠處茶杯中淺褐色的液體,像是在思索什麼。片刻後,她忽然開口:“這樣的話,我還有一種擔心。”
阿爾弗雷德眉頭微動,眼神中掠過一絲困惑與警覺,靜靜望着她。
“他和艾莉諾之間的聯系比我們以為的還要深,”薇薇安壓低了聲音,“我不确定他有沒有意識到其實是自己更加依賴她。如果……他不是為了追求力量,而是可能出于保護或者害怕失去……無論針對什麼,都可能會蒙蔽一個人的判斷。”
阿爾弗雷德沉思許久,緩緩開口:“你說的沒錯。我最近在考慮讓他正式加入塞爾溫的家譜。”
他的語氣不急不緩:“這不會太複雜,但至少是承諾和保護。當然,我會先詢問他的意見。如果他願意,那麼我會和父親讨論這件事。”
薇薇安點了點頭,神情卻仍沒有松懈,“我理解你的想法。歸屬這種事必須由他自己認同。即使出發點是善意的,也可能被理解為某種期待或者負擔,反而會适得其反。”
她頓了頓,又補了一句:“特别是像他這樣聰明、敏感,又習慣獨立思考的孩子,有時候越是想保護他們,越容易讓他們誤會。”
她擡眼看着他,語氣柔和卻堅定,“到時候我會和你一起。”
“那最好不過了,”阿爾弗雷德聽了她的話,沉默片刻,揉了揉眉心,“……他們都聰明,求知欲旺盛,這是好事。但也正因如此,更容易誤入歧途。我見過太多天賦出衆的年輕巫師,并不是因為他們本性惡劣,而是因為太年輕——判斷力還不成熟,容易被信任的人影響……有的是想保護誰,有的是想證明自己,有的是想找歸屬感,有些隻是單純好奇……但到最後……”
薇薇安的手指緩緩摩挲着扶手的邊緣,“他們确實更容易被複雜的理念吸引,有時會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事情的本質。但這不意味着他們注定會走錯路。”
她語氣平靜,卻帶着一絲笃定:“他們聰明,這确實是風險,但同樣也是希望。他們一旦意識到哪裡錯了,往往更願意去修正。”
“我不是不信任他們,”阿爾弗雷德輕輕吸了口氣,視線落在桌幾一角,“隻是擔心總有一天,他們會站在某個分岔口,面對一個看似光鮮、聽起來很有道理、甚至能給予他們歸屬感的選項。那時候,沒有人能替他們做決定。”
他語氣帶着一絲疲憊:“我希望他們能看清本質,而不僅僅是表面,也不要貪圖捷徑——選那條看起來很簡單的路。”
“你說得沒錯。但你也知道,越是年紀小,越不容易意識到什麼是‘捷徑’。” 薇薇安低聲說道,“有時候,他們覺得自己選的是‘更聰明’‘更輕松’‘更有效率’的辦法,不會意識到那是另一種形式的‘逃避’。”
“我明白,”阿爾弗雷德歎了口氣,手指下意識地叩了叩膝蓋,“他們更可能認為是勇敢,獨立,或者是在證明自己。”
他的視線停在前方某處,片刻後才開口,“……我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如果發生了……我們必須盡早看出苗頭,讓他們始終知道自己還有另一種選擇。”
“無論如何,我不會讓他們成為這種毫無意義的血統鬥争的犧牲品,”他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不可動搖地決意,“不管是作為受害者,還是作為——”
他沒有說完,但薇薇安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阿爾弗雷德站起身來,望着月光下靜谧的花園。
“……如果局勢變得無法控制,我會考慮送他們離開英國,至少是暫時離開。”
薇薇安神色微動,像是被這句話刺痛了。她沒有立刻說話,隻是從椅子上起身,走到他身旁,“你真的已經在準備最壞的情況了……”
“我明白。我知道你從來不是輕易說出這種話的人。”
薇薇安安靜地看了他一會,然後伸手握住他的手:“我不想看到那一天。但如果真到了哪一步,我們就一起做決定。”
阿爾弗雷德深深看了薇薇安一眼,收緊了手指,“……你也一樣。我的身份……雖然你的身份從未公開,但不要低估那些人的手段。”
薇薇安的神色明顯一緊,哪怕隻是一瞬。她看着他,沒有立刻回應,像是在咽下一句原本沖口而出的反駁。
她終究還是開口,音調不高,但眼神變得鋒利起來:“你說‘還有我’,那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出了事呢?”
“我不能再忍受任何失去了,阿爾弗雷德。我不想哪天是從你們的報紙上、某份突如其來的通知信裡,或者别人平靜到過分的口氣中得知你的消息。”
房間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隻有風吹過窗棂的聲音。
她直視着他灰藍色的眼睛,聲音略微低啞,“你為我們做打算,那你也要讓我知道——你打算怎麼保護你自己。我不想什麼都不知道地坐着等結果。”
阿爾弗雷德沉默了片刻,像是做出了某種抉擇。他低聲開口:“我……不會單獨行動,也不會擅自隐瞞任何情況。”
“……必要的時候,我會撤退。”
他沒再說話,隻是看了她許久,最終俯下身,在她的額頭上輕輕落下一個吻。
“别擔心,我知道分寸。”他說,“無論發生什麼,你和孩子們,都是我最優先考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