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風暴的緣故,天黑得比平時都早。
風将窗子吹得嘩啦作響,合不上的門扉猛烈地撞到一塊,再念念不舍地分開。
這注定是個不太安甯的夜。
荀知頤很害怕這樣的天氣,總覺得這樣的天氣要帶走什麼人或是什麼東西,叫他的心情很不安定。
他坐在窗邊,靜靜地看向漆黑一片的天空。雨絲順着風斜落進屋内,打濕了他的衣袍。
“下雨了,還坐窗邊幹什麼?不知道避雨?”陵南手中拿着帕子,過來替他拭去臉上的雨水。
“我的心靜不下來,像是要發生什麼事。”荀知頤将手捂在胸口上,大喘了幾口氣,“今日悶得很。”
“下大雨,這很正常。”陵南伸出手去,将窗戶闩上。雨突然下得大了,砸在窗上如同小石子似的,震響不停。
荀知頤從位置上起身,離窗戶遠了些,原本坐着的地方留下了一灘水。
門乍然被拍響,他被吓得一激靈,立馬繃直。本來就心神不甯,一吓便覺得更慌了。
“這種天氣,是誰來了?”陵南有些疑慮,剛想走到門前去開門,那人就自覺地闖了進來。
“呼,這雨可真夠大的。”尤岑生拍打着身上濕透了的衣服,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荀知頤遞給他一塊帕子,心頭的不安愈來愈明顯。
“這個時候來,可是出了什麼急事?”
反正他覺得不是什麼好事。
“我剛剛重新算了一下,怕是要提前。”
未關緊的門再次被吹開,露出外邊風暴猙獰的面孔。
難怪今日的天氣變化如此之快,感情是又要來了。
陵南聞言沒有說話,一切都在眼前重現。他擋天劫那日也是如此的天氣,隻這一回不如那回堅定。
雖然知道自己不會出什麼事,但不知不覺中,他也有了荀知頤的感受,恐懼着什麼東西。
荀知頤用手指磨着眉心,這一場景莫名眼熟。他記着上一世陵南的離去就是這樣的天氣。
怎麼如今又輪得他來了?
“提前了?”陵南掩下心中的慌亂,“那該做些什麼?”
尤岑生望了望外邊的天,掐着手指再度算了算。
“暫且不急,還有點空閑,估摸着得入夜了。”
外頭的風俨然一個食不飽的野獸,張嘴吞噬着漁民的竹籃,器具。風聲呼嘯着,尖利刺耳。
整個村子仿佛死亡一般甯靜,家家戶戶緊合着門窗,寂靜非常。海上的浪約莫被掀得很高,隔着老遠都能聽到浪花擊打岸面的聲音。
荀知頤将陵南的手牢牢握着,嚴絲合縫。即使将人抓着,他仍舊感到些許的不安,發着顫。
陵南察覺到他的害怕,另一隻手疊上來,試圖多給予些安撫。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時間在等待的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最後等到陵南都要坐不住了,尤岑生才開口道:“走吧。”
一把瘦小的油紙傘根本擋不住這麼大的風浪。雨無孔不入,趁機占滿每個人的衣袖。
“自己撐一把?不然都淋濕了。”陵南取出另一把傘,叫荀知頤從自己的傘下出來。
“不要,濕了就濕了吧。”荀知頤滿不在乎,反倒手中的力道又加大不少。
尤岑生在前方帶着路,路上泥濘不堪,稍不留神就容易腳滑摔一跤。
從村子裡出來,幾人走進了一旁的雜草叢中。
甫一踏進,天邊驟然冒出一道金光,将陵南籠罩于其間。這光耀眼,周圍一片都被照亮,宛如天明了一般。
荀知頤臉苦得跟吃了十噸苦瓜沒什麼區别,他看着那金光慢慢侵占了陵南的整具身體,不知為何心裡越來越發慌。
沒事的,沒事的,陵南身子都調理好了,能有什麼事。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
“喂,我說你啊,少天天擺一副臭臉,好像發生什麼壞事一樣。”尤岑生正好趁着亮光看見了荀知頤的表情,“盼着點好行不行啊。”
陵南的身子随着金光緩緩上升,到此刻還沒什麼感覺,不過是身體有些發熱。
溫熱慢慢變成了滾燙,再慢慢地,是難以承受的熱度。他覺得此刻像在熔爐裡面,隻差一點就能熔煉成丹。
這陣灼熱過得很快,又好像過了很久。
他的神智已經被熱得有些不清楚,整個人成半躺的狀态懸浮在空中。熱感像一根根小針,貫穿進他的全身,不斷撚磨着。
“他還好嗎?”荀知頤站在地面,遙遙望着天上金光鋪滿的人影。
“重塑神身,肯定不好受。”尤岑生看了他一眼,“不過這點痛跟之前的天劫想必,還是好上不少。”
陵南越升越高,直至底下的人再也看不見蹤影。
荀知頤來回轉着,看着,急切地想确認狀況,卻又無能為力。
“行了,上去吧,正巧能接上。”尤岑生說道。
最後一縷金光消失在大地間,一切又歸于甯靜。
王翎站在門外,看着風暴退去。她面色平靜,看不出是不是喜悅。
“結束了。”她扭頭,看向屋中坐在陰影裡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