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沙——沙沙沙沙——
遠處不斷響起枝葉剮蹭地面的聲音,如同一條巨蟒在鋪滿落葉的林間穿行。
謝浮玉伏低了些,透過灌木的縫隙向外張望。
樹林外的人是柳吉。
他單手抱着一截圓木從招待所東北角的樹後拐出來,橫穿過精心布置的防火帶,正步履穩健地沿着林帶邊緣朝南走去。
灌木叢緊挨着樹林與防火帶的交界處,謝浮玉大緻估算了一下,兩人之間相差僅四五米。
這個距離足夠他看清,柳吉胳膊下夾着的木頭其實是一棵樹。
“是重陽木。”祝析音睜大了雙眼。
與樹林裡的其他重陽木相比,柳吉手中的樹堪稱營養不良,木頭斷面雖然整齊,但直徑不足四十公分,很瘦很窄。
不過,瘦削的體型并沒有影響這棵樹的身高,柳吉卡着樹根,身後依然拖行着近□□米長的樹幹,沙沙聲來自于不斷摩擦地面的樹冠。
沿路掉了一地葉子,柳吉毫不在意,目的地很明确。
祝析音悄悄探頭,“他去廁所幹什麼?”
“修旱廁。”殷浔微微直起身,目光追随着柳吉的背影,一路往南。
祝析音:“?”修啥玩意兒?
“廁所和招待所是一體的,”謝浮玉伸手按住她的腦袋,低聲解釋,“柳吉如果想要招待所移動,建房子的木頭就必須完好無損。”
按照椅子精交代的線索,整棟招待所都由樹人搭建而成,樹變成人後可以随意移動,招待所是能夠像人一樣遷徙的。
現在旱廁出了問題,柳吉就得找新的樹人補上,以确保自己能帶着招待所随時挪窩,重陽木林裡的樹木因此才會莫名其妙地減少。
而招待所攏共隻有這麼大,日常修繕所需要的樹木數量并不多,白天玩家都在幼苗林種樹,如果柳吉隻是偷偷地砍幾棵重陽木,幾天之内根本不會有人發現。
壞就壞在,他好像有強迫症,砍完樹後忍受不了光秃秃的樹樁和周圍的空地,多此一舉地移動了其他的樹,使樹林裡的每棵樹盡量呈等距分布,這樣一來,樹林的透光性就變強了。
謝浮玉起初以為是外鄉人為了逼迫烏爾薩拉現身,才在樹林中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伐木,但仔細一想,外鄉人的說法其實站不住腳。
進入副本幾天,他們從未見過外鄉人,對外鄉人的了解都來自于那些樹人口口相傳,而且按照外鄉人不講武德的行事作風,真砍樹也沒必要再把樹挪走,一來挪樹需要運輸工具,二來外鄉人也被困在村中,挪樹純屬白費力氣。
但不挪樹的話,以重陽木的體量,玩家折返時或多或少能撞見一些倒塌的樹木,事實上他們什麼都沒看見。
所以導緻樹木減少的不是外鄉人。
“除了外鄉人,柳安村裡就隻有一個人,既能随意搬運樹木,又能随時進出樹林。”謝浮玉朝旱廁的方向微擡下巴,“是柳吉。”
村内有三撥人扮演不同的三種角色是不假,但外鄉人應該也是真的死絕了,問題的關鍵落在柳吉身上,他一個人就能代表兩種身份——
烏爾薩拉和外鄉人。
柳吉正在做外鄉人曾經做的事,不過他們的出發點不同,外鄉人砍樹是為了寶藏和烏爾薩拉,柳吉砍樹是為了更好地守護寶藏。
但為了寶藏而不斷犧牲樹人的自由,柳吉似乎并不擁有烏爾薩拉的神性,他隻是一台沒有感情的任務執行機器。
“原來分飾兩角是這個意思。”祝析音往後縮了一點把自己藏好,接着又問,“所以旱廁怎麼壞了?”
她隻在前天晚上去過一次,當時霧很大,她全程紮馬步,不知道旱廁有什麼問題。
謝浮玉也不知道,轉頭看殷浔,“對啊,旱廁怎麼了?”
殷浔微微一笑,聲音透露出幾分咬牙切齒,“昨天早上上廁所的時候,有塊隔闆忽然多出來一雙眼睛,我一害怕,就把闆子卸了。”
旱廁也是樹人搭的,他們那天出門又早,天亮前确實能遇到會化形的木頭。
殷浔往謝浮玉身邊靠近了些,委屈巴巴地表忠心,“阿郁,我很封建的,我隻能給你看。”
謝浮玉:“......”
祝析音:“......”轉青少年模式。
“咳,柳吉現在不在招待所裡,我們隻要分出一個人盯他就行。”謝浮玉岔開話題,開始布置計劃,“你去還是我去?”
盯梢不止是盯人,還得能及時給隊友通風報信,默契是必須的,謝浮玉和其他人都不熟,祝析音現在既沒道具也沒新手保護,搭檔人選隻有殷浔。
“我去盯柳吉。”殷浔沒怎麼猶豫。
謝浮玉跟着大部隊更安全一些,也更方便照看祝析音,而且他們暫時還不清楚柳吉的房間是什麼構造,謝浮玉比他瘦一圈,帶着祝析音在小空間裡更占優勢。
柳吉已經從他們面前走過去了,殷浔貓着腰繞到謝浮玉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搭檔,等我回來。”
怕引起柳吉注意,殷浔特意壓低了聲音,許是嗓音沉加上語速比較慢,聽起來格外鄭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