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塑料大棚昏黃的燈光下，男人背對着程槐清，和對面淺栗色頭發的女孩面對面坐着。

他穿一件黑色飛行夾克，半弓着身子，高大的身材憋屈地擠在一張紅色的塑料小闆凳上，手臂上那隻銀色的腕表是今天下午許潤帶的那隻。

難得他有心特意帶未婚妻找到這裡來吃。

程槐清睫毛顫動了下，收回視線，把椅子挪了個方向，正好背對許潤。

手機在桌上“嗡嗡”地響起來，是方凱樂。

隻是她剛拿起手機，那邊就挂了，身後響起方凱樂響亮的喊聲。

“程槐清！”

幾乎是下意識的身體反應，程槐清舉起手臂轉過頭，“在這。”

下一秒，一道存在感強烈的視線就落在了她身上。

不去看也知道是誰。

她笑着接過方凱樂遞來的馄饨，招呼他坐下，背過身坐回去，徹底隔絕那道視線。

“許潤？”

何佳嘉移民前是撫城人，吃不了太辣，榆城又是個無辣不歡的城市，馄饨混了辣椒油，吃得她一直喝可樂。她笑着自嘲自己吃辣能力太差，回頭卻瞧見許潤正側着身子漠然地往身後望，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她順着他的目光望過去——

那裡坐着兩個人，女孩子背對着他們看不見臉，男孩子穿着紅色衛衣，頭發卷卷的，長得很秀氣，一直對女孩笑，有點傻氣。

可能是一對放假回來的大學生情侶。

何佳嘉不知道許潤這個冷漠的性格為什麼會突然對那兩人這麼關注，想問是不是熟人，但又覺得是個能調侃他的好機會，她嘴角一勾：“怎麼，羨慕人家小情侶？你要是拜托我，我也可以勉為——”

“唉，許潤，你去哪？”

她追着許潤，走到那對“小情侶”的桌前。

短短一段路，眼神剛才還淩冽得要吃人的男人，已經眉頭舒展，表情變得平靜溫柔。

這樣的許潤何佳嘉見過無數次，在酒會上，在商業場上，他一直都是這麼一副溫潤儒雅的樣子，導緻何佳嘉誤以為，像他這樣的人，死纏爛打就能談得上，結果沒想到是朵食人花。

“好巧。”許潤開口打招呼。

方凱樂擡頭看他，神情有些意外地站起身和他握手，“潤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許潤微微一笑，“上個月，一直都忙，也是昨天去接清清才回家裡住。”，說完，他眼神向下瞟了一眼程槐清，發現她眼皮都沒擡一下，隻低頭吃馄饨。

方凱樂笑嘻嘻地給他拖椅子，突然看見他身後的何佳嘉，愣了一瞬，“這位是？”

許潤梗了一下，表情恢複得很快，輕笑一聲：“這是我的未婚妻，何佳嘉”，又給何佳嘉介紹：“我兄弟，方凱樂。”

何佳嘉聽到許潤介紹自己的前綴還有點懵，她第一次從他嘴裡聽到未婚妻三個字，但條件反射地還是對方凱樂露出個禮貌的笑容。

聽說是許潤未婚妻，方凱樂笑着用胳膊肘拐了許潤一下，恭維道：“好福氣啊哥，嫂子好漂亮。”

“哪裡哪裡，”何佳嘉不好意思地捂嘴笑，看向一旁的程槐清，“你女朋友也很漂亮啊。”

二十來歲的女孩子，臉色呈現出病态的蒼白，淡眉毛，鳳眼，小小一張鵝蛋臉，五官深邃，有一種頹敗的厭世感——沒什麼表情，哪怕是在路邊攤坐着也生出一種隔絕他人的氛圍。

她話音剛落，方凱樂和許潤的目光都落在她臉上，表情各有不同但都是同樣的僵硬。

倒是一旁的程槐清吃完了馄饨，放下了筷子，擦擦嘴，看向方凱樂：“我吃完了。”

方凱樂要解釋的話被堵在嘴裡，扭頭看她，“潤哥他……”

“外面有點冷，我想先回去。”程槐清打斷他，起身把手機收進背包，“謝謝你帶我來吃這家馄饨，過兩天我請你吃飯。”

離開前，程槐清沖何佳嘉禮貌地笑了笑，算是對她誇獎的回應。

方凱樂看着程槐清越走越遠，心下一急，連忙對許潤說：“這邊遠不好打車，我先送清清回去，下次一定找個時間好好聚聚。”

說完也不等許潤回話，一溜煙就朝着程槐清離開的方向追了出去。

許潤半眯着眼睛，神色微變，目光在面前的兩碗馄饨上打轉。

何佳嘉感覺到莫名其妙，扯了扯許潤衣擺，“诶，你說他倆是不是吵架了，但也不像啊，哪家男女朋友這樣客氣的。”

“什麼男女朋友，那是我妹！”許潤眉間染上一股陰冷郁氣，隻留下匆匆一個背影，“我還有事，你吃完了自己回去吧。”

程槐清走出馄饨店沒兩步，方凱樂就追了上來。

外面比之前更冷，方凱樂看程槐清抱着手臂，沒提剛才的事，隻拉着她進了一旁的便民小超市買熱牛奶。

小超市分上下兩層，微波爐在樓上，方凱樂買到牛奶後就跟着老闆上樓去加熱，程槐清坐在老闆的電烤爐旁等他。

還沒等他下來，許潤卻先走了進來。

男人個子很高，臉部線條清晰鋒利，漆黑深邃的眼睛定定地看着程槐清——眼底翻湧着不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