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宿亭雲臉上的神情複雜得宛若絢爛多變的煙火,鶴延稍稍斂了神情,并試圖擠出一個笑,展露出溫和的眼神。
總的來說,更恐怖了。
宿亭雲戰戰兢兢地飄到餐桌旁坐好,腦海裡閃過千萬般思緒,小公園裡的鬼不少,鶴延卻偏偏隻抓了他一個。
這說明該捉鬼師目的明确,就是直奔他而來。他在小公園裡也曾看到好幾對小情侶鬧矛盾,說分手,無一不是轉過身後就咒罵對方煩人、去死。
綜上所述,人類沒有和平分手。
分手後的前任隻有死路一條。
宿亭雲稍稍傷心地低下頭,握住了碗上搭着的筷子,這一試,把他驚了一下,發現自己真的能握住筷子後,又試探性地去夾菜,然後送入口中。
豆腐嫩滑,鹹淡正好,帶着絲絲辣味,完美符合宿亭雲對它的期望,因而他驚喜地微微睜圓眼,如墨色浸染的黑瞳裡泛起星光,他又伸手夾向另一道菜,全然忘了前任該死不該死的事情。
鶴延就這樣坐在宿亭雲的對面,靜靜地看着自己這位兩年未見的前任。
雖說是兩年未見,但鶴延其實時時刻刻都在關注着宿亭雲的動态,他的相冊裡滿滿都是宿亭雲的照片,有些是從宿亭雲的社交賬号上保存而來,有些則是從宿亭雲朋友的賬号那裡保存,無論是正臉、側臉,還是背影,哪怕宿亭雲隻有一縷頭發絲出現在鏡頭裡,他都能精準捕捉。
日思夜想的人,又一次坐在了他的對面,巨大的驚喜伴随着深切的落寞一同湧入鶴延的胸腔。
低頭專心吃飯的宿亭雲隻留給他一個毛絨絨的發頂,濃密的黑發柔順而蓬松,周邊泛着一圈燈光落下時的細碎光澤,他甚至能清楚地記得掌心搭上去時,會是怎樣的柔軟。
片刻後,宿亭雲忽地擡起頭來看着他,烏黑的發絲輕晃,纖長濃密的眼睫顫了一下,那雙清澈的眼睛裡好像裝着一片夜空,既有漆黑的夜影,也有皎潔的月亮,宿亭雲的半邊臉頰微鼓,好像偷藏食物的小倉鼠。
“你不一起吃嗎?”宿亭雲問他。
鶴延愣神片刻,下意識看向廚房的位置,那裡已經沒有一星半點的食物,他把做好的飯菜全燒給了宿亭雲。
但大概還剩一碗白米飯。
他沉默地收回了視線去看宿亭雲的眼眸,不複剛才的警惕和害怕,那雙清澈動人的杏眼裡滿是關懷和邀請,邀請他陪自己一起吃飯。
鶴延不知該怎麼回應,但又不想叫宿亭雲失望,于是默默起身,到廚房去盛了那最後一碗米飯,然後又從冰箱裡翻出一包榨菜,倒進碗裡,重新坐回宿亭雲的對面,他一邊無情地往嘴裡扒飯,一邊目光灼灼地盯着宿亭雲看。
宿亭雲:“……”
這目光怎麼感覺他很下飯似的?
宿亭雲把嘴裡的飯菜嚼了嚼咽下肚子裡,美味的食物當即又麻痹了他的腦神經,桌上香酥裡嫩的雞翅更是饞得鬼直流口水,他又努力幹起飯來。
怕他噎着,吃到一半的時候,鶴延又燒了一杯可樂給他,還是加了六塊冰的可樂,一口冰涼的氣泡喝進肚子裡,讓宿亭雲惬意地微微眯起眼睛。
等到吃飽喝足後,宿亭雲悄悄地打量了對面的鶴延一眼,捉鬼師碗裡的白米飯還剩下一點點,目光倒是短暫地從他身上挪開了。
宿亭雲趁機化身靈活的小黑團,一溜煙又鑽進了令鬼安心的櫃子底,這一回,他連小尾巴也藏得很好,絕不叫捉鬼師看到一點點。
鶴延:“……”
鶴延不得已放下手裡的碗筷,來到宿亭雲藏身的櫃子前,半趴下來,溫聲道:“我不會傷害你,我們聊聊。”
宿亭雲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又往櫃子深處縮了縮。
他是受過“高等教育”的鬼,深知男人的嘴騙人的鬼,絕不輕信。
見宿亭雲沒有要出來的意思,鶴延往後退了一點,幹脆就坐在地上和宿亭雲聊天,他先就着自己最關心的問題開口道:“宿亭雲,你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黑色豆豆眼不解地眨了一下。
鶴延于是又問道:“流珠手串呢?”
小黑團往外探了一點點,将豆豆眼裡的疑惑精準地傳達給鶴延後,又迅速縮回陰影裡。
顯然這個問題宿亭雲也回答不上來。
鶴延深呼吸一口氣,神情無奈,“你為什麼怕我?”
櫃子底下安靜了好一會兒。
宿亭雲措辭良久,“我是鬼,你是捉鬼師。你把我捉來,關在這裡,你房間裡還關着其他鬼。還有……你是我的前男友,他們說這個世界上沒有分手隻有喪偶,你肯定恨我恨得要死。”
說到最後,宿亭雲聲音漸弱,但他大着膽子探出一隻小爪子,腦袋湊近櫃子邊緣,眨巴着眼睛觀察鶴延。
看得出來,捉鬼師對他的發言感到深深困惑,似是不明白宿亭雲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