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林暮眼下挂着濃重的黑眼圈。父親已經在餐桌旁等他,面前擺着一份早餐和他的手機。
“從現在開始,手機放我這裡。”
父親推過來一張紙,“這是你的新作息表。放學後半小時内必須到家,我會檢查。周末不準出門,除非跟我一起。”
林暮低頭看着那張紙——精确到分鐘的作息安排,幾乎沒有自由時間。最刺眼的是最後一條:“禁止與盛夏有任何形式的接觸。”
“爸!”
林暮擡起頭,聲音嘶啞,“求你了……”
父親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松動,但很快又恢複冷硬:“吃早餐吧,要遲到了。”
去學校的路上,父親罕見地親自開車送他。車内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林暮盯着窗外飛逝的景色,胸口像壓着一塊大石頭。
在校門口,父親最後警告:“記住我們的約定。放學後我會來接你。”
林暮點點頭,機械地下了車。看着父親的車遠去,他突然有種想逃跑的沖動——跑去哪裡都行,隻要能遠離這一切。
“林暮!”
熟悉的聲音讓他渾身一顫。盛夏從不遠處跑來,臉上寫滿了擔憂:“你還好嗎?昨晚一直沒回消息,我擔心死了。”
林暮下意識地後退一步,左右張望:“我爸他不讓我們見面。”
盛夏的表情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又堅定起來:“我知道。但這裡是學校,他管不着。”他小心地碰了碰林暮的手背,“你看起來糟透了。”
林暮的眼眶發熱:“他一整晚都在說……說這是病,說你會毀了我!”
盛夏的手握成了拳頭,但聲音依然柔和:“那不是真的。你爸隻是需要時間接受。”
“他不會接受的。”
林暮搖頭,“他要調換我們的座位,沒收我的手機,放學來接我。”
盛夏深吸一口氣:“聽着,我們會想辦法的。先按他說的做,别正面沖突。我會想辦法聯系你。”
上課鈴響了,他們不得不分開。走進教室時,林暮發現自己的座位果然被調到了前排,而盛夏的位置則安排在了教室另一端。
整個上午,林暮都能感覺到盛夏擔憂的目光時不時落在他背上。每次轉頭,他都能看到盛夏欲言又止的表情。課間休息時,盛夏試圖接近他,但林暮搖搖頭躲開了——他不敢冒險,父親說不定會突然出現在教室門口。
午休時間,林暮獨自一人躲在圖書館的角落,食不知味地啃着面包。突然,一張小紙條從書架縫隙中滑到他面前。他警惕地環顧四周,然後迅速打開紙條:
【放學後拖延時間,我有計劃。——S】
是盛夏的字迹。林暮把紙條揉碎塞進口袋,心跳加速。什麼計劃?如果被父親發現,但另一方面,他無法忍受就這樣和盛夏斷絕聯系。
下午的課程漫長而煎熬。林暮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滿腦子都是盛夏的紙條和父親嚴厲的警告。放學鈴響時,他故意慢吞吞地收拾書包,等待其他同學先離開。
“林暮。”
父親的聲音從教室門口傳來,讓他渾身一僵,“快點。”
林暮低着頭走向門口,餘光瞥見盛夏站在不遠處,眼中滿是無奈。父親像押送犯人一樣把他帶出學校,一路上沉默不語。
回到家,父親命令他交出手機和書包檢查。林暮機械地服從,看着父親翻看他的通訊錄和聊天記錄,一種被侵犯的憤怒在胸口燃燒,但他咬緊牙關沒有出聲。
“去學習。”
檢查完畢後,父親簡短地說,“晚飯好了叫你。”
林暮回到房間,關上門,終于允許自己崩潰。他趴在床上,把臉埋進枕頭裡,無聲地顫抖。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昨天他們還手牽着手,今天就像陌生人一樣被強行分開。
窗外突然傳來輕微的敲擊聲。林暮起初沒在意,直到聲音再次響起,這次更清晰。他疑惑地走到窗前,拉開窗簾——樓下,盛夏站在路燈旁,手裡拿着一個小手電筒,正對着他的窗戶閃爍。
一下,兩下,停頓,然後三下——這是他們曾經開玩笑設定的暗号,意思是“我在這裡。”
林暮的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他不敢開窗,怕父親聽見,隻能貼着玻璃,貪婪地看着盛夏的身影。盛夏舉起一張紙,上面用熒光筆寫着大大的“堅持住。”
林暮點點頭,把手貼在玻璃上。盛夏也做了同樣的動作,仿佛這樣就能穿越距離觸碰彼此。幾分鐘後,盛夏指了指手表,示意自己該走了,明天再來。林暮用力點頭,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這一刻,他确定了一件事——無論父親怎麼說,他對盛夏的感情絕不是一時沖動。這種甯願站在冷風中也要讓對方知道自己被愛着的感覺,怎麼可能隻是荷爾蒙作祟?
接下來的幾天,林暮表面上服從父親的每一項命令——按時回家,不碰手機,認真學習。而每天深夜,盛夏都會準時出現在他的窗下,用手電筒發出他們的暗号。有時候還會帶來自制的小紙條,用彈弓射到林暮的窗台上。
【今天物理課你回答問題聲音好小,不舒服嗎?】
【食堂阿姨問我你怎麼不和我一起吃飯了,我說你被外星人抓走了~】
【想你了。】
這些小小的紙條成了林暮唯一的慰藉。他把它們小心地夾在課本裡,夜深人靜時拿出來反複閱讀,仿佛這樣就能感受到盛夏的溫度。
周五晚上,父親宣布周末要帶林暮去拜訪一位“專家”。
“什麼專家?”林暮警覺地問。
“心理醫生。”
父親面無表情地說,“給你做評估和治療。”
林暮的血液瞬間凝固:“我沒病!”
“同性戀就是病!”
父親斬釘截鐵地說,“必須糾正。”
林暮站在客廳中央,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憤怒。這種憤怒如此強烈,以至于他的雙手都在發抖:“我不會去的。”
“你說什麼?”父親眯起眼睛。
“我說,我不會去。”林暮一字一頓地說,聲音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堅定,“我沒有病,不需要‘治療’。”
父親猛地站起來:“你被那個男孩洗腦了!他毀了你!”
“他沒有毀了我!”
林暮幾乎是吼出這句話,“他讓我變得更好了!更快樂,更勇敢,比你所謂的‘正常’要有意義得多!”
父親的表情變得可怕:“既然如此,你做個選擇吧。”他的聲音冷得像冰,“要麼斷絕和那個男孩的一切往來,接受治療;要麼……”
“要麼什麼?”
“要麼離開這個家。”
父親平靜地說,“我不養一個變态兒子。”
這個詞像刀子一樣刺進林暮的心髒。他站在原地,感到一種奇怪的平靜——仿佛終于走到了懸崖邊,再無退路。
“我選盛夏。”
他輕聲說,然後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父親震驚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說什麼?”
林暮沒有回頭:“我說,我選擇盛夏。如果你不能接受真實的我,那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