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門被人用腳跟帶上,不一會兒就傳來了淋浴聲。
在原寺靈洗澡之前,李新雲“主動”攬下了洗碗的活。廚房的洗碗槽挖得深,他得彎下腰才能夠到壘在底下的碗筷。
頭頂的燈泡閃了閃,有兩隻指頭大小的飛蛾從窗戶夾縫裡爬進來繞着燈撲棱雙翅。
“你和原寺靈認識多久了?”仇億抱着雙臂輕倚在門框邊。
憑借多年行走江湖的經驗,李新雲一聽這個開場白就知道了仇億想幹什麼了。他用幹毛巾擦幹碗裡的水漬,道:“四舍五入快三年了。”
“哦,兩年半啊。”
“說了四舍五入。”李新雲憤懑地将碗扣上架子。
“怎麼認識的?聽你的口音不像琬城人,既然需要借住在這裡,估計收入也不穩定吧?”仇億說出口的話刻薄又刁鑽,氣得李新雲咬牙切齒,眼睛都白了。
他鼻孔噴氣,勢要氣死仇億扳回一局,于是哼道:“當年要不是我,原寺靈早給别人當情人去了,哪還輪得到你啊。”
仇億的眼神瞬間一凝,好像周身飛着十幾把劍直指着對面。
李新雲一激靈,條件反射地擺出防禦姿勢,明明怕得要死卻仍舊硬着頭皮挑釁:“怎麼?想打架?我可是受專人指導過的!”沒錯,他在監獄裡可不是吃白飯的。
他隻是看不慣仇億想氣他一下,可真把仇億氣到了,他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李新雲原本粗糙的皮膚在暖光下顯得稍微柔和了點,不仔細瞧的話,五官和原田泣還有幾分相似,卻不如原田泣生得俊俏,好像什麼假冒僞劣産品。
仇億不禁猜想,該不會是原寺靈被親哥趕出家門以後找了個長相雷同的當替代品?
“你和他怎麼認識的?”仇億再次問道,發絲在燈下被光線勾勒。
比起自己主動設套認識的原寺靈,像李新雲這樣猶如上天指引般的相識才更令人羨慕到後槽牙隐隐作痛,怕是下一秒就要掐着李新雲的脖子讓他把前因後果全都吐出來。
“怎麼認識的……”李新雲洗了把手,假裝自然地甩了甩手裡的水珠,嘴欠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仇億皮笑肉不笑道:“我忽然覺得房間有些擠。有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可以清理出去呢?”
李新雲嘴角一扯。這個人怎麼這麼小氣,真的是有錢人麼,該不會是個騙子吧。
在仇億後仰着上半身朝浴室喊話前,李新雲立即制止道:“哎呀,瞧你,我當然會說的啦!”
仇億這才安分。
李新雲無語地瞥了他一眼,接着用食指指向自己的左耳,耷拉着眼皮道:“你應該知道原寺靈的左耳聽不見吧?”
“什麼?”
仇億不知道,因為原寺靈從沒提過,也沒表現出自己聽不見的樣子來。
見仇億遲遲沒有說話,李新雲收起視線:“看來你不知道。那估計原寺靈也不想被你知道,我覺得還是保密為好。”
他刻意裝作自然的樣子悄悄挪步,從仇億身前經過後仿佛躲避了什麼怪物一樣心情激動,然而下一秒就被仇億拉住了胳膊。
“那就更要問你了。”仇億說。
李新雲假裝聽不見。
仇億轉身就朝浴室的方向張嘴——
“其實什麼都好說——”李新雲馬上扭頭強顔歡笑。
這人還真他媽的八卦!
無奈之下,他全盤托出道:“是他以前的朋友打的。我當時路過,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沒有摻和進去。”
“朋友?”
李新雲點頭道:“嗯。不過原寺靈應該早就和那些朋友斷交了。”
“然後呢?”
“第二次見他是在一個劇組。我是攝影師,他兼職群演。”李新雲摳了摳眉毛,感覺和仇億聊天特别别扭,“後來我和編導鬧了矛盾辭職了,一出門就見他蹲在公司樓下的路口。事不過三嘛,我覺得和他挺有緣的就過去搭話了。”
“說什麼了?”
你是FBI嗎,問這麼仔細幹嘛?
“我問他在這幹嘛。他支吾了半天,和我說是網上有人約他開房,因為是第一次而且還是未成年,對方開價很高。”李新雲眼底促狹,挑眉強調道:“三百。”
“……”
“你以為我見到他是事前嗎?”李新雲故意壓低嗓音将感情渲染地很嚴重。
仇億的拳頭硬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說出那句經典的“三分鐘内,我要得到那個人的全部信息”。
李新雲斜睨着他,輕笑道:“那時候原寺靈已經去過酒店了,隻不過被趕了出來,說他是未成年人必須要聯系監護人确認。”
電光火石之間,仇億的腦子忽然短路了。他隻知道原寺靈年紀小,但沒想到三年前還是個未成年,還去做過那種勾當。
那原寺靈今年幾歲呢?他曾經拿到手的關于原寺靈的資料十分簡單,一張紙都寫不滿他的人生經曆。紙上隻記錄着原寺靈是初中學曆,學業生涯中有過不少打架鬥毆,逃課逃學的處分。因為工作上的用人習慣,仇億并不注重一個人的年齡,由于潛意識裡已經當他是個成年人了,是以眼睛也沒有撇向出生年月日那一欄的信息。
當時查閱也是抱着輕蔑的态度看的,不出幾秒鐘就判定了這個人的為人,看着那張仿佛原寺靈的簡曆般的資料,心想着這種人就算是做公司裡的保潔他都嫌棄,看完以後仿佛那張資料很髒,輕飄飄地就給丢進了垃圾桶。
從回憶中回過神,仇億抿唇許久,似乎開口問李新雲‘原寺靈今年幾歲’是什麼很丢臉的事情。
安靜了片刻,李新雲投入般攤開手繼續說了下去。
“我見他還沒打消念頭就吓唬他說‘艾滋病最喜歡那些随便的人了’。結果那家夥蹲在地上自言自語,說什麼,在病死前他就要先餓死了。真是又可憐又可氣。”
“當時的我還有個副業勉強糊口,見他很缺錢的樣子,我就讓他先跟着我混,也算是把他從歧途拉回來了。然後我們就這樣認識了。”
說到最後,李新雲不由心虛地幹笑,生怕仇億繼續問他副業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