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千島的意識在五分鐘後逐漸恢複，可是全身依舊提不起力氣，兩隻手還被反剪住動彈不得。周圍很是擁擠，還能聽到車輪胎滾動的聲音，他猜測到了自己現在躺在車後備箱裡。

摘器官、虐殺分屍、活埋等一系列兇殺案的相關報道一條接一條鑽進腦中，吓得他冷汗直流。

在車後備箱被人打開的那一瞬間，硬氣了十幾年的沙千島的眼淚最先不争氣地湧出來。

他被甩進一個荒無人煙的斷壁殘垣裡，沒等他緩過神，一個榔錘“吭”地抵在了身側的牆壁上。眼前的男人一身冷硬的黑，帽子底下那張慘白的臉如同恐怖片裡的吸血鬼，眼中浸着寒白的月光在一陣風起時如燭火般晃了晃。

沙千島恐慌到了極點，說話時頭皮都在發抖，海膽似的頭發在空中亂顫。他跪得筆直，狼狽求饒：“哥！！饒命啊！你、你你要我幫你什麼忙？你說、我能幫的都會幫，隻要你放過我！”

仇億用錘子貼着沙千島的耳朵，幽幽地道：“是誰把偷拍的視頻發到網上的，你來替我回憶一下。”

沙千島一聽就知道這是沖着他來的，頃刻間，眼淚和鼻涕就像潰壩了一樣湧出來粘在了兩片發紫的嘴唇上，在他張口說話時被吹成兩截。

“那個視頻不是我拍的！不是我！你找錯人了！”

“我問拍視頻的人是誰了嗎？”仇億踩着他的肩頭将他撞在牆上，語氣發狠道：“把視頻發出去的人是你就對了。”

“不不不——”沙千島瘋狂搖頭，他抽噎着、哭嚎着狡辯：“也是、也是那個人指使我發出去的。同同同、同性戀這麼惡心，那種視頻在我手機裡，我肯定一秒都不想多留啊——”

仇億一個錘頭将牆砸穿了一個腦袋大的洞，沙子刷啦啦地落在沙千島的頭上、肩上。

沙千島登時吓得雙目瞳孔都消失不見，當即腿軟在地，喃喃了句“大哥饒命”，随後擡起頭露出一個“有話好說”的走投無路的笑：“不管什麼我都會做的…我去把那個人找過來，求你放過我？”

眼見着仇億又舉起了錘子，沙千島頓時拔高了音量，仰着脖子大喊：

“我真的什麼都沒幹！真的真的真的！！拍視頻也好，發出去也好，全部、全部都是那個傻*的主意！都是他的錯！我真的冤枉啊！”

“他的錯。”

仇億眼神空洞，月光将他的半張臉輪廓照得冰冷發亮，他居高臨下，猶如蛇吐信子，再次揮起了錘頭，眼底泛着精光：“視頻是你發出去的，就是你的錯。”

“！！！”

黑暗中，打火機的微光一亮，火光映在仇億的眼珠子中間。

從垃圾的身體裡流出來的血的氣味嗆得他反胃，他一腳踢開沙千島的腿，點燃的煙頭冒出一縷青煙。

“既然你說幕後還有人。我給你留條命。”

仇億側過身子，眼眸一彎：“是死是殘，總要有一個做得讓人滿意啊。”

沙千島渾身冰冷，鼻血源源不斷地從鼻孔裡流出來。他後怕地抽了口氣，戰戰兢兢。剛剛那一錘子要是真的錘在自己身上，不死即殘。他的下巴打着顫，哆嗦道：“你放心…我我我一定要他好看！”

*

房間的窗戶沒有完全合上，還是有冷風鑽進來。

仇億先是起身将窗關緊，接着拉開被角坐進來，與原寺靈隔着被子緊緊挨着，呼出一口長長的氣。原寺靈後腦勺處的頭發在那股細長的氣流下，形成了一個細小的漩渦。

仇億盯着原寺靈的半張側臉看，指尖撫過了他的右耳廓。

居然是他當時的一句話造成的後果。

忽地，仇億哼笑一聲。

他想自己一定是壞到了極點，因為剛剛他竟然在想，要是原寺靈長得普通點，他是不是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心髒隐隐作痛……

睡在前頭的原寺靈眉尾輕顫，緩緩睜開眼，眼珠子轉至眼角看他。

“你還沒睡啊……”他吧唧着嘴呢喃。

“寺靈。我……”仇億說到一半噤聲，用右臂環住原寺靈隆起的被子。一想起自己最初沒安好心的刻意接近，他的心情就變得難以言喻，下意識地認為這将是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室内安靜許久。

“你的左耳是怎麼壞的？”仇億問。

“嗯？啊……”原寺靈平躺過來，摸了摸左耳說：“壞了好久了。”

答非所問。

仇億壞心眼地輕掐了他的腰一把，原寺靈怕癢極了，一個挺身，眉心像紙花折痕一樣皺起，用氣音發出一聲埋怨的“嗯”。

“久到都忘了怎麼壞的了？”仇億追着問題不放。

“不是、為什麼忽然問起這個？”原寺靈兩隻手護着自己的腰嘟囔。“難道是李新雲告訴你的？”他狐疑道。

“嗯。”

“還真是？！”原寺靈撇撇嘴，在心裡紮起了小人。

李新雲這個欠收拾的大漏勺，怪不得從他洗完澡出來，仇億就一直用一副“關愛殘障人士”般的眼神看他。他原本在仇億眼裡還是個四肢健全的男人，結果李新雲兩句話就讓他成殘疾了。

“其實也沒什麼啦，就是和以前的朋友鬧掰了相互動了拳頭而已。而且隻聾了一隻，完全不影響生活的哦。”

在原寺靈心裡的排名中，比起賣慘博人同情，還是當牛郎騙錢更光明磊落一點。

仇億卻将他摟得更緊了。

“你千萬别把我當殘疾人看啊，我又不是真聾。”原寺靈被子裡的兩隻手疊在胸口，像個木乃伊。

“嗯……”

靜默了良久，原寺靈的眼神躲到了看不見仇億臉龐的一邊，猶豫着，悶悶道：“今天晚上沒有晚安吻嗎？”

這句話就是明晃晃、赤/裸/裸的勾引。

原寺靈察覺到身邊的床被簌簌響了三兩聲。

透窗的月光浸染了半間屋子，仇億支起半個頭，單手捧着原寺靈的臉轉到自己面前。

原寺靈的表情擠在一塊，臉色像喝了小酒般微醺漲紅。

仇億看了片刻，将臉湊過去，影子謝幕般緩緩覆上面前的臉頰和星眸，原寺靈倏地閉上眼，雙腳不自覺地交疊在一起微幅摩擦。

兩個人的呼吸如掉入水中的兩滴顔料碰撞混合在一起，然而，仇億隻在他的額上輕碰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