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首陽雁翔街道空無一人,一排垃圾箱整齊地貼着焦黃的水泥牆根,旁邊是用兩個雨棚撐成的簡易車庫。
第一個雨棚的鐵架底下橫擺着一雙銀色高跟鞋,隻有細看才能發現其實那裡躺着一個人。
路口電線杆上的監控攝像頭不時發出呲呲的電流聲響。
伴随着一陣混着沙塵的風穿過街道,一個穿着深色連帽衛衣的男人出現在了路口,帽檐在他的臉上形成了一塊陰影區,似乎在凝視那個趴在地上穿着黑白小香風外套的長發女人。
片刻過後,他一邊解開皮帶,走過去蹲下身将人翻了個面。
“真來了啊。”
手中手腕略粗的女人忽然發出一聲陰唳嗤笑。
男人一驚。
起初他還以為地上的女人隻是骨骼粗了些,可在聽到“她”的聲音後,他的瞬間意識到了什麼不對勁。
也許地上的人不是女人……起碼不是他認知裡女人該有的樣子。
忽然,他後方的綠色遮雨簾子“嘩啦”蓋下來,車棚内部瞬間漆黑一片。
男人下意識收緊了手中力道,不敢輕舉妄動。
黑暗中傳來一聲打火機的“嚓嚓”聲,一道亮光從角落緩緩亮起,照亮了車棚深處的另外兩個人。
“!”
這裡竟有這麼多人!
發現自己中計,男人甩開手轉身要逃,卻被地上的人重重拌了一腳撲跌在地,沒等他重新爬起來就被反剪住了雙手壓在地上。
“我、我隻是路過……”男人驚慌道。
“路過?”
穿着高跟鞋的“女人”一手壓制他,一手扯下假發,猙獰地笑起來,質問:“路過,強、奸?”
看着落地的假發,男人終于可以确信壓制着自己的人根本就是個男人,他引頸掙紮起來,道:“我是拿錢辦事的,背後主使和你們有仇,我可沒有……既然我沒得手,你們幹嘛還要抓着我不放呢?”
話音剛落,一個錘子從角落裡飛了出來,剛好落在男人的眼前,吓得他瞳孔猛縮,眼白幾乎占滿整個眼眶。他的後背被人用膝蓋抵着,胸口與路面緊緊相貼,悶得臉上五官全擠在了一塊,緊咬着牙能看到牙龈: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以後不敢了!”
“你根本不知道錯,你隻是知道自己要完了。”原田泣暗自使了勁,幾乎要将他的腸胃都壓出來。
男人求生欲瞬間高漲,匍匐在地劇烈掙紮,但背上的人的力氣不是一般的大,他沒掙紮一會兒就放棄了,趴在地上惡狠地咒罵起來。
“趙武。安詳街道6-2号。30歲離異,家裡有個60老母和一個5歲剛上幼兒園的女兒。”打火機的火焰從深處慢悠悠地飄出來,隻照亮了來人西裝襯衫的一半。
地上的男人瞳孔猛縮,再次劇烈掙紮:“你!你們想怎麼樣?!”
“他說的不錯。對付愛耍滑頭的人的一個方法,就是讓他立刻做出承諾。”仇億兩手半插在西裝褲帶裡,鞋子的亮面在漆黑一片中閃着寒光,“沒想到你這種隻要給錢就去□□和自己無冤無仇的人的爛人還有女兒啊?”
叫趙武的男人咳嗽着,兩隻手握拳錘在地面,臉都憋成了臘腸的顔色,額角凸起的經脈連到了眼角。他道:“不要找她們麻煩……我反水,那筆錢也不要了。”
仇億微微俯下身,表情冷漠道:“讓差使你的人相信事情已經完全解決。不然……”
趙武連忙哆嗦道:“我保證!!”
仇億拇指推上了打火機的蓋子,火焰滅掉的那一刻,原田泣也松了手。
趙武踉跄着從地上爬起來,剛才被絆的腳腕還有些酸疼。黑暗中,他回過頭企圖看清對面的臉,然而剛才打火機的火光就像是障眼法,他的眼睛在一時之間始終無法适應黑暗,一無所獲的他隻好倉皇地用肩膀撞開簾子逃跑。
“幸好這個人渣還算有良知。我以為還要多費些力氣的呢。”仇億看着逃之夭夭的人的背影嘀咕。
一直躲在角落裡的女人這才走過來,聲音細若蚊足:“我真沒想到好端端的會發生這種事……簡直是無妄之災啊。”
原田泣脫下身上略緊的小香風外套給她披上,摟着她的肩膀給予安慰。這時,仇億轉過身與原田泣對視上,而前者壞笑道:“感情真好啊。”
原田泣摟着女友許玉琢起身。“晚上的事,謝謝你告訴我。”
許玉琢打開了手機裡帶的手電筒,燈光亮起的那一刻就被原田泣隻手捂住了光線,許玉琢不明白他這麼做的道理,卻也慌忙配合他的動作關了手電筒。
“接下來我會自己看着辦的。”原田泣說,“我先把小許送回家。”他扶着許玉琢出了簾子,側身說:“晚點我家彙合。”
仇億還站在漆黑的車棚裡,聞言扭頭不動聲色地睨着車簾的方向。
這是他第二次私底下和原田泣面對面說話。
仇元回來的那一天,即使仇億事後再怎麼急着去見原寺靈,在路過首陽時還是拐了個彎先去找原田泣詢問了許玉琢的事。
原田泣和仇億顯然不是初識的樣子,當時卻也沒有叙舊的意思。
在仇億說出仇元的計劃後,原田泣便半信半疑地加了仇億的聯系方式。
于是就發生了今天的事。
如果不是仇億事先知道時間和地點,恐怕就會像許玉琢口中說的那樣,平白無故地受了無妄之災。
而在剛剛原田泣抛出了那句不容拒絕的邀請時,今晚就注定有叙舊的必要了。
仇億抽了根煙出來,剛準備點着,似乎想到了什麼,打火機的蓋子再次被拇指推上蓋滅。
當哥哥的謹小慎微,當弟弟的粗枝大葉。
唉,要是那兩個人的個性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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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在家和李新雲嗦泡面的原寺靈猛地打了個噴嚏,面條從鼻孔裡挂出來,害李新雲笑得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上演了一出五十步笑百步的鬧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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換了身睡衣的原田泣站在窗口,第一眼就注意到了路口處仇億的身影。他放下水杯回身,披了件厚外套出門。
原屋順的房間窗戶對着大門稍偏的方向,每當大門有什麼動靜,她就會偷偷從窗口探出腦袋查看。見是大哥出門回來,她立刻焉了吧唧地垂下腦袋,下巴戳在習題冊上吹着上面的橡皮屑。
外頭過了很久都沒有關門的動靜,她心下生疑就又擡起了頭,冷不丁地就被窗外不知什麼時候站着的人吓得心髒咯噔一聲,身形一顫。
“好久不見啊,小妹妹。”
仇億面上笑意橫飛,那身黑色風衣将他襯得利落冷峻,看着不像是來和她打招呼的,倒像是要把她從屋裡拎出來掄在地上教訓一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