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屋順會這麼認為并不奇怪,畢竟她曾設計欺騙過面前這個人,誰能想到這個人還會出現在自己眼前,而且看着這樣從容不迫,仿佛就等着誰一聲令下好跟她翻舊賬。
換做誰都會吓一跳的。
她的攥緊了手心裡的鉛筆,每時每刻都在提防仇億瞄準時機,要麼逃命,要麼先下手為強。
而仇億倒是想好好認識一下原寺靈的親妹妹,這個長了八百個心眼的小孩子。
兩個人針鋒相對地對視良久,直到原田泣走過來。
“馬上就要初賽了,好好寫你的題。”他瞪着原屋順,從外面将窗簾一把拉上。
這句話聽着像在斥責原屋順,實際上卻是變相地在阻止仇億和她搭話。
仇億當然聽出了弦外之音,他瞄了一眼窗簾,轉而跟着原田泣往旁邊的入戶門走去。
原寺靈打死都回不去的家倒是被他輕而易舉地給闖進來了。
原田泣家裡是兩層平房,面積小,屋子裡還堆着不少舊物,根本沒有落腳的地方,要議事的話就隻能去他房裡說話。
“你來公司也有三四年了,為什麼不考慮換一個市中心的房子?”仇億在後面詢問。
“這裡通勤并不麻煩。”原田泣避重就輕地回複,看樣子并沒有打算和仇億敞開心扉說話。
“我不見得。為什麼不用公司配給你的車呢?”仇億再一次抛了個問題出來。
“……我倒是想,但公和私還是有别的。”原田泣不知道仇億問這些是出于對員工的慰問還是有什麼别的目的,總之在上級面前謹言慎行就對了,這是他一貫的處事原則,即使這個上級一年到頭幾乎從不在公司露面。
“這樣啊,我還以為公司虧待人才了呢。”仇億的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沒有。挺好的。”
“我不是來談公事的,大哥說話可以不用這麼客套。”
……大哥。
原田泣不記得自己和他的關系親到能稱兄道弟,他們不過在大學有過那麼幾次短暫的交集而已,而且論年紀,仇億比他還大一歲,真不知道他怎麼叫得出口的。
“先進來吧。我想我們都有很多問題想問對方。”他擰開門把進屋。
仇億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進去。
一股手工皂的氣味在進門的那一刻撲面而來,屋内的布局與記憶中仇元的那個視頻大緻重合。仇億站在衣櫃邊,那是仇元曾經站着的位置。他将身形調整成仇元當時的方向,而正對着他的是原田泣中學時期的全家福和單人照,被原田泣用相框裱了起來。
兩張相框旁邊擺着些假花瓶,全家福中原寺靈的臉恰巧被花瓶中的一朵塑料花遮住,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為之。
原田泣從一張四方桌底抽出來把椅子卻沒有對仇億說“請坐”,看樣子抛去公司關系,他對仇億有着諸多不滿。
“那麼我直接開門見山了。”他看着仇億道:“這一次為什麼幫我?”
仇億雙手插在風衣兜裡,眉梢微挑,漫不經心地将視線轉移到了原田泣身上:“我不明白你說的‘這一次’是什麼意思,我以前怎麼過你嗎?”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在裝糊塗。”原田泣說:“仇元視頻的事情,難道你不知道?”
“哦。那件事啊。”仇億假裝回想起來,點點頭。
“四年前。也就是發生那件事的那一年。曾有一夥人來這裡挑事。”原田泣的語氣逐漸有了對峙的意味,他問:“那些人是你安排麼?”
仇億兀自“嗯”了會兒,像是陷入了回憶。他并不記得自己以前來過這裡,要麼就是沙千島後續不僅找了原寺靈麻煩,還曾來過這裡搗過亂。
他反問:“是又怎樣?”
“呵呵。”原田泣撇頭輕笑,低喃了一句意味不明的“又是他”。
這個“他”是誰?
沒等仇億猜下去,原田泣就靠在桌前,忽然問:“原寺靈。認識他麼?”
是原寺靈啊。仇億的表情有絲松動。
“果然。”原田泣捕捉到仇億表情的變化,“你在接近他。”他的聲音因壓低而泛啞。
“你很關心你弟嗎?”仇億反問。
“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從……你立刻就想到他這一點?”仇億朝他那邊走了幾步,邊道:“經曆了晚上這件事,正常人的話不應該會先問問仇元究竟想幹什麼嗎?可你卻是直接越過他扯到了原寺靈身上。我是該誇贊你直覺敏銳嗎?”
原田泣抱着手,視線落在地闆上,呵道:“不用猜都知道你别有目的。今天這件事如果放在以前,你一定會縱容、拍手叫好,根本不會想要出手幫忙,唯一的可能就是我對你來說有利可圖。”
“大哥啊,不要對我這麼警惕,我會傷心的。”仇億終于坐上了那把椅子,笑道:“的确,為了仇元,我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但這一次可不是順着他,我有我自己的目的……”
“和原寺靈有關?”原田泣掀開略顯疲倦的眼皮,一雙烏黑的眼睛直視着仇億。
“是啊。”仇億挑起半邊眉梢,他雙手環胸,翹着一條長腿,鞋底就像是剛走秀完染上的紅毯的顔色。
“我喜歡寺靈。所以愛屋及烏,見不得大哥受到無妄之災,也想趁此機會讨大哥的歡心好同意我倆在一起。”
此言一出,原田泣如遭雷擊,整個人都震愕住了。
半晌,他冷笑道:“你們家果然都是些怪人。”
“不過也許是我多慮了。我看大哥你讨厭寺靈讨厭得緊,應該是不會阻止我跟他在一起的吧?”仇億的烏濃笑眼在燈下閃着一點亮光,仿佛藏着一根針。
聽到這句帶有挑釁意味的話後,原田泣的眼底結了冰一樣越來越冷,冷到最後咔嚓碎裂。
他輕蔑道:“如果你是為了讨好他而來和我親近,我勸你趁早打消這個念頭。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非要說的話,也就隻剩債務這一層關系。”
聽完,仇億嘴角的笑意漸漸凝固,他裝出一副事不關己的輕松表情,擺了擺手說:“真難想象自己會把兄弟關系處理成你們這樣。”
“想知道麼?既然你說你喜歡他,難道你不好奇我為什麼會把他從家裡趕出去嗎?”原田泣抱着雙臂,虛張聲勢地揚起下巴,用審視的目光盯着仇億。
“我問了你就會告訴我?”仇億說。
沒錯,原田泣猜對了。自從聽完李新雲說的原寺靈的經曆,仇億就對原寺靈的過去産生了極大的興趣,而原田泣是其中最關鍵的視角,他自然不能放過。
這便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我可以告訴你,就當是還了今晚的人情。至于聽完以後你想不想轉告給原寺靈,随你的便。”原田泣斜眸而笑,“不過我想他絕對不願意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