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原寺靈剛一下班就把口罩帽子戴上,将臉遮了個嚴實,拐進了一條人迹罕至的巷子裡。
巷子裡有家私營藥店,和這邊的普通民宅差不多,一樓開店,二樓住人。藥店的老闆年紀上來了,一沒事幹就愛扯把椅子坐在門口曬太陽。由于和他大叔公曾是老相識,一旦碰見原寺靈,總要拉過來閑扯幾句,趁機給他把上一脈,末了還要說他腎虛、肝虛、脾虛,是要猝死的征兆。
來來去去就那麼幾個虛排列組合着說,最後再以“猝死”點睛收尾。估計那小老頭也就隻有唬人的本事。在那邊吃了幾次癟後,每當原寺靈再經過那裡都會提前把衣領立起來,一個箭步沖過去,快的沒影。
可現在,原寺靈正面對一個天大的難題:他得正大光明地進店了。
光是想想就覺得肚子疼。
走到門口前十米處,果不其然那個老頭子還在屋外坐着和旁邊的小老頭剝着橘子聊天,聊着聊着不出所料地給人家把起脈來。
原寺靈下意識地調整口罩,确認自己沒有露臉以後,假裝自己隻是個普通風寒患者咳嗽了一下,匆匆進店。
“便秘?”藥師在聽完原寺靈模棱兩可的陳述後說:“開塞露售罄了。店裡還有聚乙二醇,能接受嗎。”
“反正……能清腸道的都可以。”原寺靈悶聲說,真想刨個坑鑽進去。
“有胃腸梗阻、腸穿孔、中毒性腸炎、消化道出血這些病史嗎?”
“……沒有。”
藥師從貨架上取了藥盒回來。
“這個一般做腸鏡前喝,不過你要真是便秘也可以用,比開塞露肯定要難熬一點,但見效快。”
“嗯嗯,沒錯。”原寺靈搗頭如蒜。
除了警察,他最怕的就是醫生,就算是藥店裡的藥師,隻要是穿着白大褂的他都怕,因為一看到就有種自己死期将至的既視感。
“一包沖兩升水,一定要在兩個小時之内喝完。你可以一小時喝一半,剩下的一小時内喝完。”
“多少?兩升?!”原寺靈的嘴巴吃驚地張成了O形。這輩子從沒一次性喝過這麼多水,以大瓶的2L可樂為參照,一次性喝一大瓶的量,當他是灑水車嗎。
“要是你做腸鏡的話還得泡兩包嘞。”藥師像是已經司空見慣,無情回複。
“為什麼做腸鏡要喝這麼多?”
“腸鏡,要是腸子不幹淨怎麼看清楚哪有問題?”藥師點着收銀機屏,道:“一盒28,買兩盒打折隻要45。你買一盒兩盒?”
“兩盒。”
有便宜不占非原寺靈也,再說了也不是就隻有今晚這一次。
他提着藥出門,剛走出兩步,門口那老頭就喊住了他。
“唉,年輕人!過來給你免費把把脈?”
聽到“免費”兩個字,原寺靈條件反射停下步,微微側首,一個激靈,随即斷然跑開。
有些便宜還是不用強求的。
原寺靈揣着藥走在山路上,為了作戰成功,他還特地嚴肅拒絕了仇億下山接他。
“如果隻喝一包會不幹淨的話,幹脆沖兩包喝好了。就當是要去做腸鏡。”腦子裡有了這個想法沒多久,肚子就開始抗議了,一陣陣抽疼。他瞬間面如土色,捂着肚子如蕭瑟的落葉在路上飄零。
晚飯前,原寺靈率先燒好了兩壺水倒進了空餘的兩個冷水壺裡,随後捏着一包藥陷入沉思。
如果是兩個小時就見效的話,隻要在睡前四個小時内分批次喝下就好了吧?
原寺靈心不在焉地吃飯。
旁邊的仇億吃噎着了,起身去接水,原寺靈一驚,眼疾手快地制止在前,抱着水壺遮遮掩掩。
“這兩個水壺裡是殺菌水,你喝這個。”他将另一個小水壺遞過去,掩着嘴輕咳了一聲,眼睛迅速瞟向一側,不與仇億對視,怕他問話。
“嗯……?”
仇億嘴裡的米飯将他的腮幫子都頂了個鼓包出來,這時候就算是有話要問也說不出話。要是他知道原寺靈現在的腦子裡在計劃着什麼,不出意外的話會吓得把嘴裡的飯都給噴出來。
“你好像每次吃飯都會噎到。”原寺靈倒了杯水放在仇億面前,松了口氣。
仇億就着水細嚼慢咽,過了片刻才回道:“嗯。缺水體質。”
“哦~”原寺靈重新坐回去握着筷子,“那以後做菜都多澆些水。”
和仇億閑聊了沒一會兒,仇億的手機鈴又響了起來,不得不離桌出去接電話。
原寺靈估摸着那通電話要通好久,從衣櫃中取了一套浴袍,又順手扯了條三角内褲哒哒哒地跑進浴室洗澡。
等他出來,仇億正盤着條腿坐在沙發上玩PS5,他勾着背盯着屏幕,像極了原寺靈打遊戲的樣子,身上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散去了初見他時的精緻氣質。
原寺靈盯着仇億看了一會兒,低頭在他面前來回走,接着單手撐在沙發上依次翻着靠枕,最終在仇億背後的靠枕裡找到了他的寶貝Switch。
在他這一通搗亂下,仇億正在玩的遊戲也over了。他放下遊戲機,抱胸靠在沙發上斜視向原寺靈,像是準備拿他是問。
原寺靈明知故犯,還露出一個“不好意思”的甜笑,不知道是誰給他的膽子。
仇億也學起了他的笑聲。
是他給的膽子。
“你先去洗澡吧,我來幫你打通關。”原寺靈說着,抓起仇億的一條胳膊就要将他拉起身。
“原來是你想玩才來搗亂的?”仇億跟着原寺靈的動作起身,佯裝不情不願的樣子走路,感受着來自身後人的推背感。
打來浴室門的時候,仇億一愣。
沒想到這一次原寺靈就連浴袍和睡衣都給他準備好了,真是少見的周到。
為了玩遊戲,原寺靈竟能做到這個地步。不過他并不讨厭。
原寺靈兩隻手将浴室門關上,内心歡呼萬歲。
仇億洗澡快則半小時,慢則一小時,冬天更是一小時起步。在他洗澡的這一段時間裡,他有的是時間喝藥。
原寺靈的脖子上還挂着條熱毛巾,毛巾的熱氣将他脖頸的軟肉熨得透紅。他站在廚台前将藥沖好,随後端起其中一個水壺往嘴裡汩汩灌了下去,中途還因為灌得太滿差點吐出來。
他抹去嘴角水漬,揉着逐漸喝撐的肚子靠在廚台邊上打了個飽嗝。休息了半分鐘左右,又抓起水壺繼續猛灌。
光是喝完一半的水他就因飽腹感再也灌不下去半點了。
大概半個小時過去,肚子裡傳來了微妙的感覺,這種感覺來的非常之猛烈,似有馬上破土而出的架勢,原寺靈神情凝重,馬上捂着屁股沖進了廁所。
從衛生間出來後,他緩了緩神,因為胃裡空了空間出來,他就又走去了廚房繼續喝剩下的水。
沒想到這次喝到一半就來了感覺,立刻腳底生風地沖進廁所。
這條線路跑熟悉後,原寺靈認為自己就算閉着眼都能精準地沖進廁所了……
當仇億神清氣爽地出浴時,原寺靈也神清氣爽地從廁所出來,兩人相視一笑,而後者“嘭”一聲熟練地關上了廁所門。
“你應該不急着用廁所吧?”原寺靈問。
“不用。怎麼了?”這次換仇億眼神純澈地問。
“呃。就是,我可能吃壞肚子了。”原寺靈眼神往上飄,撒謊道。
因為原寺靈撒謊時和尴尬時的表情差不多,仇億就沒多想,隻覺得原寺靈是在為自己拉肚子的事情感到害羞。
“是不是吃得不夠有營養才拉肚子了?”他問。
原寺靈:“可能我的腸胃比較脆弱吧。”說着,他心虛地扯了扯嘴角。
仇億關心道:“那要不要我給你揉揉?”
原寺靈倒退一步:“你忙你的吧,我在外面走一走順順氣就好了。”
仇億:“那我陪你。”
“不不不。”原寺靈用力搖頭再次後撤了一步,嘴巴波浪線似的抿起來,恐怕再走幾步就又要來感覺了。
見他這麼推卻,仇億反而更想陪着了。
原寺靈下意識捂着屁股又後撤了兩步,憋得脖子都紅了。
“我……”他說了一個字。
仇億:“?”
原寺靈貼着牆走,羞赧地說了句“都說不用了”,一下子拉開了廁所門沖進去。
*
一個人回到房間後,仇億照剛剛的思緒在紙上寫寫畫畫,陷入了苦思當中。在外面的沖水馬桶發出抽水動靜時忽的福至心靈,迅速握筆在紙上列起了大綱。
沒過幾分鐘,房間外的木地闆就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是原寺靈鬧出來的動靜。
仇億手底下在哐哐羅列大綱,抿唇微笑,發自内心地認為自己與原寺靈極有默契。
為什麼呢?因為每當他來了靈感唰唰落筆,房間外的原寺靈就會唰唰地跑進廁所,來回反複多次皆是如此,試問沒默契的人能做到這樣?當然不可能了。
仇億自我感動地撐着額角,睜開眼,漸漸意識到一個嚴肅的問題:原寺靈這是第幾回上廁所了。
當廁所裡再次傳出沖水的聲音後,仇億就起身開門出去了。
剛上完廁所的原寺靈看上去有些虛脫,揉着肚子低頭哈了口氣出來。
當他擡頭看到仇億時,身形一陡,哈哈尬笑道:“你、你要用廁所嗎?”
仇億邊走過來,歪着脖子喃喃:“你看着不是單純的吃壞肚子啊。”說着,在原寺靈的肚皮前摁了摁。
這一摁,原寺靈差點嘔吐出來。
“你這是吃什麼了?怎麼我吃就沒事呢?”仇億皺着眉,又摁了摁他的肚子,裡面還有咕叽咕叽的水聲。
可是今天的晚飯幹得就像鍋巴一樣,怎麼會有水聲呢?胃酸?
想着想着,忽然間,仇億的腦海中閃過了之前呆在廚房的那兩個冷水壺,仔細一想,原寺靈在阻撓他時的表情就挺奇怪的了。
不是吧……
他松開原寺靈的手腕,長腿迅速朝廚房方向邁去,果不其然,那兩壺水已經有一壺見了底。
他的目光下移,在垃圾桶裡捕捉到了兩包聚乙二醇,眯起眼,狐疑地掏出手機搜索。
而當手機頁面跳出“瀉藥”兩個字後,仇億的眉心逐漸收緊。
原寺靈沒事吃什麼瀉藥?
就在他倍感困惑時,原寺靈掩耳盜鈴地湊了過來擋住了他的視線。
“你吃瀉藥幹什麼?”仇億單刀直入地問。
原寺靈表情一緊,滿頭大汗地道:“因為便、便秘……”
“那你沖那麼多水幹什麼?”仇億從櫥櫃裡找了藥盒,對比着用藥劑量:“上面說普通便秘一升就夠了,你這一壺都有兩升了還分兩壺喝兩包,想幹嘛?”
原寺靈就事解釋:“不是一次性喝4L。是分開喝,等過兩個小時再喝另外一壺。不是一次性喝完的~”
“别喝了。”仇億直接将另外一壺的水倒進了水槽裡,說:“你現在臉色蒼白的很,不知道自己虛成什麼樣嗎?”
原寺靈剛想辯解一下,可是肚子這會兒又開始作妖了,他憋了一會兒,發現實在憋不住,當即毫不留情地撇下仇億再次沖進廁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