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原寺靈打開了相機,學着李新雲的步驟檢查了一遍開關,将相機放在了眼前。
原田泣見他要拍照,停了下來。
等原寺靈拍完,他問:“讓我看看?”
原寺靈看着自己拍的照片,嘴角一扯:“拍糊了。”
“那就再拍一次。”
“不了吧……有點擋道了。”原寺靈讪笑道。
“路這麼寬能擋什麼道,拍。”
“……”
原寺靈迫不得已舉起相機又拍了一張,舉過頭頂給原田泣看。
“什麼啊,不就是樹上一群螞蟻。拍這種東西的話,不是到處都能拍麼?”原田泣看着看着聲音減小。
似乎原寺靈從小就對自然界充滿好奇,模仿能力很強,喜歡翻石頭找蚯蚓洞,架着梯子上樹偷鳥蛋,學橘貓在屋脊上爬來爬去,有時候還會像蝙蝠一樣倒挂在窗戶前吓他一跳。好像對于原寺靈來說,華美的建築,高級的科技這些東西全都不值一顧,隻有生物才最吸引人。
“算了。”原田泣清了清嗓子,說:“你隻管拍你喜歡的就好了。”
而這時,原寺靈卻扭頭問:“你知道螞蟻是二維生物嗎?”
“嗯??”
原田泣當然知道了,但這是原寺靈頭一次主動和自己搭話,他裝作無知,問:“怎麼個說法?”
“在螞蟻面前劃一根線,對它們來說就像圍上了一堵牆。”原寺靈說着說着,蛋殼般的臉頰上浮起了兩團紅暈,他又舉起相機,給草地上的螞蟻拍了個特寫。
這就完啦?沒有别的話了?
原田泣扯着單邊嘴角生硬地誇道:“沒想到你核桃大的腦子裡還裝着知識呢。”
“多刷刷視頻就知道了。”原寺靈道。
“……”
中央草坪上聚着十幾個年輕人,在他們之間站着的是一個穿着沖鋒衣的小老頭,嘴裡正在講着什麼。
彼時,原寺靈從他們眼前經過。那個小老頭像是想到了什麼,說:“那麼剛剛說到了史鐵生,不知道大家之前有沒有了解過他寫的一篇短篇小說。”
周圍有個女學生笑吟吟地道:“您先說哪本吧?史先生的書大部分我都看過了。”
“哈哈,那本書啊,叫《命若琴弦》……”
輪椅悠悠然地駛過了那一群正在學術交流的人,原寺靈的聽力也再聽不見他們交談的聲音。
“哥。”他問。
“嗯?”
“命若琴弦講的什麼内容?”
“不知道,”原田泣挂着臉皮說,“我又不是中文系的。”
“……哦。”
“……”
原田泣氣不過,單手掏出手機上網查閱起資料,打算現學現講,可當他看了故事梗概後就作罷了。
誰知身前的輪椅上響起了一陣洪亮的音樂,緊接着一道解說聲響了起來:“今天,我們來一起品讀史鐵生的《命若琴弦》,聽完這個故事以後,我們将不再去執着尋找生命的意義……”
原來是原寺靈點開了短視頻,自己搜起了小說解讀。
大學裡,一處是在這片土壤中紮根的種子,一處是被風用一萬個理由吹拂到此的蒲公英,同一片陽光底下,他們沒有什麼不同。
“人的命就像這琴弦,拉緊了才能彈好,彈好了,也就夠了。”
在這句話後,視頻裡的解說就戛然而止了。
原寺靈關了屏幕,歎息一聲。
“你聽得懂嗎?”原田泣說。
“就是覺得他們有點可憐……要是老瞎子走了的話,小瞎子會再遇到一個小瞎子陪着自己嗎?”
“……你這個腦子不正常的。”原田泣語塞,他确實回答不來這種問題,道:“這種問題留着去問你的前男友吧。”
“你也覺得我腦子不正常嗎?”原寺靈側過臉,擡眸問。
原田泣哼道:“随口一說的。難道還有誰說你腦子不正常嗎?”
“有的。”
原寺靈低下頭:“小學的語文老師。”
“……”原田泣腳步一頓,手心攥緊了把手,似乎不太想把思緒拉回到那個時候。
時隔多年,原寺靈終于和家長打起了小報告:“她總是在背後和隔壁班的老師說我腦子不正常,說我有多動症,可能是個傻子。”
“她真這麼說你了?”
“你不信我就算了。”
“當時怎麼不告訴我?”
“……”
因為當時他們兩個的關系已經出現了裂痕。
“你的思維是不太正常,但并不代表你說的東西沒有邏輯。你剛剛的問題就很有意義,隻是超出了我的解答範圍,我惱羞成怒罵了你而已。”
原田泣咳嗽了一聲,繼續道:“在别人看來是缺點,也許在未來某個時刻,某個領域,這會成為你的優點也說不準。”
原寺靈從沒見過說話這麼好聽的原田泣,他捧着相機,心裡癢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