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
“給我看看。”
“……”原寺靈誠惶誠恐地遞過去。
“什麼啊，就做了十個也能叫做嗎……”
“我為什麼要做小學生做的口算啊……丢臉。”
“誰叫你小學沒有好好做口算。”
“班長，我不想做口算~”原寺靈賣萌。
“那就背英語單詞吧。明天抽查第三單元的内容。”
“……”
原寺靈怕了，跑個沒影。轉天老老實實地捏着本被他揉得破爛的英語書過來背課文，然後頭頂再一次冒煙。
盛代擔心他腦子燒壞了，連忙說“可以了就背到這吧”。
有盛代在，原寺靈避免了很多幹擾因素。
就算隔壁班有吵客結隊過來邀請原寺靈出去玩，原寺靈也會擺擺手說：“不要。我很忙。”
“忙什麼？”
“做口算訓練。”
“什麼啊，這有什麼好做的，我們去學校後面摘柚子啊！”
“啊！好啊！”
擦着黑闆的盛代轉過身，凝視着原寺靈。
“呃。”原寺靈讪讪地坐了回去，“我還是繼續寫口算吧。”
盛代這才滿意。
他想方設法地利用職權優勢，強行把原寺靈栓在自己身邊。
“陪我打印試卷。”
“我要去開會，你在教室好好練字。等我。”
“等下要開班會，幫我擦個黑闆。”
“去後面拍個主題班會的照片。”
對于使喚原寺靈這件事，盛代越來越得心應手了，而對于原寺靈來說，這些隻不過是他作為盛代得力幹将的有效證明，連班主任和各科老師也都看在眼裡。
所以，期中考試的家長會上，盛代的媽媽也得知了這些事。
·
初中第一次家長會是盛代母親第一次參加他的家長會。
她穿戴得十分得體，接受着來自所有家長豔羨的目光。
而在聽到原寺靈這三個字的時候，她的表情就變了，似乎對這個名字頗為應激。
而當她聽到原寺靈和盛代的名字放在一塊後，她再也坐不住了，臉上的表情仿佛一張起皺的面膜。
家長會結束的那天晚上，盛代被她鎖在房間裡。
“說！你為什麼要和那個原寺靈走得這麼近！”
她用力地揮舞着衣架，讓盛代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當年原寺靈被他的語文老師用尺子打出醒目紅印的手臂。
“我想幫他。”盛代說。
“幫他？？”母親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以為你很厲害嗎？”
盛代争辯道：“你應該也看到他分數了啊，期中考考進了前四百，進步了三百名。”
母親卻怒不可遏道：“前四百有什麼用？前四十才能穩進重高！”
盛代忍耐道：“我不是在前四十嗎？”
“他在嗎？你幫他隻會拖累你自己！”
“那我保證我會一直保持在前四十，你放心了嗎？”
“你考前四十有什麼用？我讓你進年級段前二十，你考過一次給我看嗎？一心不可二用，你就是被他拖累的！”母親氣得胸脯上下起伏，她舉起衣架在空中用力揮舞了三下。
“難道我不幫他我就能考進前二十了嗎？”
“你不幫他，你甚至可以考進前十！”
“那我還能大言不慚地說，要是我幫他，我能考進前五，你信不信？！”
“……”
母親的語氣開始端起來了：“我始終相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這個道理。他這個人已經病入膏肓了，你拉他一把，隻會讓自己走得又慢又辛苦，還得不到什麼回報。我知道你善良，但世界上像他那樣的人有很多，你到哪裡都會遇到，難道你還能一個個施救不成？”
“我……”
“你現在不需要有自己想法。記住你當的是班長，不是保姆，有些事情不需要親力親為，知道麼？”母親冷靜道：“接下來的一切都聽我的。要麼主動遠離他，要麼，我給你重新換個班級。”
盛代猛地擡起下巴：“不要。”
不知道他是在表達“我不要聽你的”，還是“我不要換班級”，亦或是“我不要遠離原寺靈”，總之這個叛逆的回答直接讓母親火冒三丈。
她的火氣簡直要從兩隻眼珠子裡噴出來，手心一緊，将衣架狠狠地揮了下去。
盛代疼得倒抽一口冷氣，覺得自己的胳膊已經皮開肉綻了。
“我會想辦法的。”媽媽紅着眼離開了房間。
盛代以為自己熬過了母親這一關，可是等到下學期開學，他怎麼都沒在班級裡看到原寺靈。
經過打聽，他從班主任的口中得知原寺靈換班的消息。
“不好意思啊盛代，沒想到你對原同學這麼上心，但是……你知道的吧？這學期我們班被劃分進了實驗班，原同學的期末考成績沒有達到要求……”
“我知道了老師……”盛代沉聲道。
原寺靈換班了，換到了和他相隔五層樓的二十班，而換班的原因盛代比誰都要清楚。
那次家長會後，為了和母親宣戰，盛代強迫原寺靈讀書強迫得更加緊張了。
“班長啊……我還沒有達到做這種題目的水平。”原寺靈看着眼前的二元一次方程組，内心先露了怯。
“這種題都不會……”盛代自言自語，卻馬上回神，有些驚恐地看向原寺靈：“不是、我不是說你笨的意思……”
原寺靈歎了口氣，寬慰道：“我再自己解一下吧……班長你先做你的事情。”
我真是瘋了。盛代握着筆坐在他身邊寫自己的作業。
在他的陪讀下，原寺靈的成績明顯進步不少。他捧着手機查看原寺靈的期末考分數，比看到自己的分數還要喜悅，于是他拿着那份成績單去他母親面前炫耀，而母親則安逸地盤腿坐在沙發上修剪指甲，對此不屑一顧。
思緒回到現在，盛代神情恍惚地盯着原寺靈原先的座位，終于明白過來當時母親那副冷淡的态度是因為什麼。
命運隻讓他們同班了一個學期。
真的是命運麼？
他盯着那個空座盯着了十餘秒，冷哼了一聲。
不過是有人暗箱操作。
如果他不去找原寺靈可以規避很多風險，那……他可以做到小學那時候一樣，和原寺靈做陌生人。
春夏秋冬，四季輪轉，四樓和一樓之間的走廊在光影裡變幻無窮。
原寺靈身邊的朋友越來越多了，有時候他的笑聲能傳進班級裡。
其實好幾次盛代很想沖出去問他：“你還在繼續學習嗎？”但他克制住了自己。
學校裡有太多母親的眼線。老師，同學，就連門衛都認識他了。他害怕繼續靠近原寺靈會害他連書都讀不了。因為他的母親是聖母，為了他，她真的會做到不惜一切……
盛代已經放棄掙紮了，現階段，他隻需要做一個沒有主見的刷題機器就夠了。
然而……
中考第二天，父親送考的車為了趕時間抄近道，結果遇到了道路施工被堵在了半路。
眼看考試時間将近，父母二人在車裡像無頭蒼蠅一樣急得團團轉。
盛代抱着書包打開車門道：“我直接走過去好了，還有半小時，應該能趕上。”
“你走累了沒力氣考試怎麼辦啊？還有好遠的路呀！”媽媽趕緊搖下車窗，飛來的沙子立刻撲到她的臉上，她又悄悄将身子往車裡挪了挪。
“掉頭開回去也麻煩，幹等着就更沒用了。”
“哎——”
盛代毅然決然地背上包，頭也不回地走了。
車裡，母親合上車窗，扭頭就和丈夫吵起架來：“都怪你！為什麼要開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即使關了車門還是能聽到母親尖細的聲音。
盛代越想越氣，覺得肺都要被他媽氣炸了。
他走了近十分鐘，期間他一直盯着手表的指針看。
而在第十一分鐘整，一輛自行車穩穩當當地從後面騎了過來。
如果不是他停在自己面前擋了路，氣到視野模糊的盛代都不會去注意他。
“喲。”原寺靈笑着打招呼，“班長好！”
盛代一愣，原本低着的頭漸漸擡了起來。
“你一個人啊。要載你一程嗎？”原寺靈把自行車換了個方向，摁了摁鈴，“還有十幾分鐘就開考了，你這樣走肯定來不及。”
在見到原寺靈的那一刻，盛代的壞脾氣刹那間不翼而飛。
他根本沒想過還有和他接觸的機會。
“那...好吧。”
盛代沉默着，坐上了單車的車後座：“謝謝你。”
“哈哈，你放心吧，我騎得又快又穩，你趁現在多看幾眼筆記吧。”原寺靈說着，腳尖勾起踏闆踩了下去，沒出幾秒就穩穩地行駛在路上了。
風将身前那個人身上的肥皂氣息帶了起來，很好聞的茶麸香沖散了臨考的焦躁，他的頭發是烏黑利落的，連接着細嫩的後頸，一點都不像個性格張揚的吵客，倒是比他看着還像個好學生。
盛代不再盯着手表看了，不知是誰給他的安全感，在車輪一圈圈的轉動聲響中，他竟一點都不擔心自己會遲到……
等他們到達校門口，距離考試開始還有十多分鐘的時間。
原寺靈停好自行車，回身朝他比了個大拇指，燦笑道：“班長，祝你馬上成功！”
“是馬到成功。”盛代調整了一下書包肩帶糾正，也朝他比了個大拇指。
“走了。”他說。
“嗯~”
他們所在的考場在反方向，就像他們的人生，已經走到了相交點的盡頭。
·
中考出分那天，盛代的分數高的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離譜，在他們整個初中部也是一騎絕塵的分數。
父母手舞足蹈，相擁着盛代喜極而泣。
盛代滿腦子想的隻有中考那天像天使一樣降臨在他身邊的人，不由得從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
·
新學期又開始了，但盛代清楚，在這個學校裡是不可能遇見原寺靈的。
直到第一個學期結束的那一個寒假。
原寺靈卻主動登門拜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