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轉的古筝聲撥撥彈奏,如聲聲清脆雨滴擊打在竹葉上,舞女彙集于大堂中央,綠裙踩紅磚,碎步踏絨毯,美豔不入俗。
铮铮樂器聲中,酒鐏碰撞,交談夾雜。
黃平山乃王淵的得意門生,協助管理戶部,僅次于戶部尚書擔任侍郎一職,升遷隻是早晚的事,因此關系網頗多,此次黑山寨準備開在皇城下的牛羊肉館,是一筆大生意,并牽扯到很多西域相關事宜。
近些年,各民族往來頻繁,外邦使節諸多來朝,許多塞外官員更是常駐長安,除公事之外,亦喜好吃食遊玩,但疆外與中原有頗多差異,飲食便是一個重大問題,導緻很多外使常駐于長安的同時苦不堪言。
加上商貿愈來愈發達,外商諸多流入長安,比如西域商人,高麗族和東赢人做生意的就有許多來朝。
若是開個牛羊肉館,這些外來人員,皆會想來嘗個新鮮,更為深層次的原因,其中牽扯之多的,是外邦人之間相互交流的問題,皇城之下,經營外商餐館,意味着将諸多疆外人士聚集在一處,涉及這一塊兒的生意很敏感,想做的人很多,但沒幾個敢碰,再者,朝堂初建,大梁邊境關系十分緊張,更是增加了政治不穩定因素,不過,如此賺錢的買賣,不碰又實屬可惜。
黃平山砸巴一口酒,說道:“确實,外邦人之間也可往來,談個私事本來也實屬平常,但若是去了其居住的行宮,便會引發無端猜忌,如此以來,建個賞玩之所,可提供遊樂聚會,倒也不失公允,彰顯我梁朝開放大度之風。”
沈如墨捏着酒杯放在唇邊,撇了一眼坐在主位上的侍郎官,輕飄飄的回答道:“确實,畢竟是開在皇城天子腳下,也不怕結黨營私,翻了天,”
黃平山立馬拍手捧場:“沈公子所言極是。”
趙卿竹也說:“更别提外邦人本就身份敏感,若諸多限制,反而加危于本就緊張的邊壤關系。”
嚴德榮贊同:“對,對,諸位說得都十分有道理。”他舉起酒鐏,隻覺相談甚歡,酒逢知己千杯少,幺和:“來,大家碰一個。”
幾輪下來,歌舞唱妓的人換了幾場,酒菜也吃了不少,突然,沈如墨留意到身旁的趙卿竹正用手撐着額頭閉目養神,詢問:“怎麼了,莫不是有不适?”
趙卿竹搖頭,沒回答他,片刻後,她說了一句:“我沒事,喝。”
哐當一聲,她将手中酒鐏重重砸在桌子上,示意身旁侍女,說:“倒滿,嗝兒…”
沈如墨見她這副滑稽模樣,忍不住輕笑,但瞧着趙卿竹懵懂渙散的眼神,就知道這人不能再灌下去了,勸阻:“命人扶你去休息片刻?”
趙卿竹感覺眼皮不受控制的往下耷拉,确實是有些困乏,于是點了點頭。
片刻,侍女走過來,趙卿竹任人擺布,乖乖的被攙扶起來往後閣走去。
嚴德榮見狀,哈哈大笑:“趙夫人不勝酒力啊,這才幾杯,你看,人就倒了。”
沈如墨回複:“怠慢怠慢,我替夫人喝,給您賠罪。”随後拿起酒杯,喉結滾動,一飲而盡,手往前傾倒,酒鐏空空。
黃平山:“诶……”他伸出手掌,正準備攔下,見狀,轉而豎了個大拇指,硬誇:“酒量不錯。”随後抹了抹額角的汗,也喝了一杯。
嚴德榮見二人都如此豪爽,也不甘示弱,仰頭大飲一杯,道:“今晚不醉不歸!”
歌舞散去,衆人皆有些不勝酒力,紛紛回後閣休息,走廊上,冬日涼風吹過肩膀,沈如墨攏了攏脖頸間的白色毛氅,亭亭站立,聽樹葉簌簌吹過枝杈的聲音。
黃平山提着暖黃色燈籠,從走廊拐角處走來,待行至沈如墨身後,恭敬行禮:“微臣參見靖王殿下。”
沈如墨轉過身,他漆黑眼眸含笑,還沒待對方彎下腰,便伸手擋住他燈籠杆:“侍郎官不必多禮。”
黃平山道:“多謝殿下。”他依舊恭敬地彎下腰,行完禮節後,站在沈如墨身後不遠處,因為個子矮了一截,便擡頭,語氣略帶激動的小聲道:“殿下回城,可是宮中有密召,今日微臣實在怠慢。”
沈如墨拂袖而立,道:“無事,過幾日是要回宮中一趟,至于回朝,還未有打算。”
黃平山眼含希冀,将宮中情況盡數說來:“殿下,恕微臣多嘴,太子被囚禁東宮竟不思悔改,反而瘋言瘋語,惹得陛下大發雷霆啊。”
黃平山眼眸漆黑,他緊盯着黑暗中遠處院内的微光,分析:“如若東宮之位真有異動,首輔那邊絕不會支持高陽王等野心勃勃,且無能之輩。”
沈如墨内心明了,卻隻道:“東宮若有異動,父皇自會定奪,我們兄弟幾個無需操心,做好分内事即可。”他擡腳,走向後院内閣的方向,黃平山跟着他,規勸:“殿下,朝堂不穩,邊境匈奴一族異動,微臣說句砍頭的話,陛下已年邁病重,打下的基業,定不可茫然斷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