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觀察着花無缺的反應，對方有一瞬間的震動，似乎要接下去說什麼，卻被導演叫停。

江小魚如釋重負，如果繼續在不擅長的橋段走偏，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工作人員一擁而上為他們整理妝容，他看不見自己的臉，臉龐卻很熱，應該很紅；相反，花無缺平靜得像個看客，好像剛才對戲的另有其人。

場外冷靜片刻，他大概猜到了叫停的原因：那種專注真摯，讓人心甘情願沉溺其中的目光，不屬于裴天行，是花無缺給江小魚的。燈光攝像機繞在周圍，他隻能看到眼前的花無缺。

路導神情嚴肅，是沖着花無缺的。

“你在演裴天行，你就是裴天行，但裴天行不是你，不要把你自己帶進去。”

演員無法入戲，甚至在角色裡透露出本人的影子是很常見的事，放在普通班底的影視劇組裡或許沒關系，但在路導的戲裡角色才是首要，那樣的狀态絕對不可能通過。

在這一刻，江小魚有點詫異又有點隐秘的慶幸，花無缺的錯誤讓他感到對方不完全站在“影帝”的殿堂上，自己和花無缺的距離終于又近了一點。

第二遍拍攝，路導盯得很緊，花無缺按照劇本正常發揮，眼神裡隻有遊刃有餘的輕佻，江小魚，也就是時綏隻能被動地接受調/情。

完整地過了一條後，又補拍了幾次吻戲特寫，鏡頭慢慢拉遠，隔着薄紗窗簾記錄下擁抱的身影，輕紗飄動，明暗交錯，烘托出旖旎的意味，最後的定格在街角破碎的玻璃，暗示着這段感情的結局。

拍完這場，今天就收工了，劇組在附近的飯店聚餐，江小魚很少見地沒有主動搭話，甚至有些不敢擡頭，因為花無缺坐在對面。一看到花無缺，就能想起片場裡耳鬓厮磨的溫度。

他入行多年一直在配角，意味着遇到過很多陰暗的不平事，應當見怪不怪。這次在《行差》劇組做主演，得到了有史以來最好的待遇和尊重，他自己卻因為幾場親密戲變得别扭起來，還是太嫩了點。

這頓晚餐吃得心不在焉，連路導都看出來了，餐後組裡幾個女孩約他去唱歌，江小魚都以拍戲太累為由拒絕了，直奔酒店房間。

這是他拍戲時住過最好的酒店，一張寬敞的大床，55寸液晶電視，落地窗外還有陽台，比起最初當群演時睡的大通鋪，現在的條件堪比天堂。

與其說是他扮演時綏，不如說是時綏給了他站上階梯的機會，他在第一級台階，電影殺青後就要灰溜溜地走下來，而花無缺永遠站在最高的地方，有光明的坦途。

十點左右何助理來了一趟，送了一杯熱牛奶，說是花無缺給的。

江小魚道了謝送走何助理，一邊和牛奶一邊刷微博。花無缺最新一條微博是上個月底的日常照，已經三個星期沒有更新了，評論裡全是嗷嗷待哺的粉絲。他向下刷了幾條，點了關注。

這個賬号用來日常營業，經紀人莊複盯得緊，不許亂加關注，列表隻有曾經合作過的劇組和演員，現在終于可以光明正大地關注他。

最近有部他參演的電視劇在播，和搭檔女演員的互動很有化學反應，漲了不少粉絲，江小魚大緻看了看，切換另一個賬号。這裡已經關注花無缺兩千五百多天了，隻有他自己用，誰都不知道。

百無聊賴地刷着微博，一杯牛奶見了底，江小魚拍了照片，發給花無缺。

【圖片】

【謝謝】

過了三分鐘，花無缺回複：【不客氣】

為了一杯牛奶專門道謝，未免有些生硬，江小魚這幾天腦子裡一直有個想法，現在正好可以問一問。

【你的微博是公司在管？】

花無缺：【是】

江小魚：【催下你的團隊發庫存，這麼久不更新，粉絲挺難熬的】

花無缺不知道在做什麼，又過了兩分鐘才回複：【好，我會轉告Monica。你也是我的粉絲？】

江小魚吓了一跳，趕緊回道：【不算吧，随便看看】

随後花無缺發來一張截圖，是他自己用的賬号。明星藝人一般都有小号，否則像他這樣的大明星手滑點贊了不該點的，頃刻間就能上熱搜。

江小魚摸過去點了關注，對方立刻回關。花無缺很謹慎，這個賬号裡大部分是權限微博，有熒光筆标記的劇本、片場記錄、角色劇情梳理，剩下的公開微博都是很普通的風景照。

往下有一條微博是福利院的老照片和上上個月他和花無缺見面吃飯的餐廳，在那裡他被告知他們是兄弟的事實，還有醫學檢驗證明，千真萬确。

他們是一家人。想到這裡，片場那些尴尬全都奇妙地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