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小魚假稱信号不好，趕緊挂了電話。

拍了幾天戲，又過了一次彩排，跨年晚會正式錄制後一天就是銀河盛典，桃花給江小魚在附近的火鍋店定了個小包間吃夜宵，用平闆挂着頒獎直播。

下午的紅毯環節，花無缺照例靠後出場，身邊是與他搭檔今年春節檔電視劇《夢境追蹤》的女主角韓奕錦。《夢境追蹤》劇情新穎，掀起全民追劇的浪潮，韓奕錦也憑這部劇跻身一線。

晚上的頒獎典禮，幾乎每個到場演員都有上台的機會。銀河盛典給花無缺和韓奕錦發了個人氣組合獎，兩人一起登台，韓奕錦拿到爆火後的第一個獎項，不管有多少分量，終究是高興的；花無缺雖也在笑，但他能看出那笑容沒有那麼真心。

江小魚把直播畫面和紅彤彤的火鍋一起收入取景框，記錄這一刻。

他正想笑銀河盛典發的這座獎杯應該是花無缺櫃子裡最黯淡的獎，卻又想起自己連這樣的典禮都摸不到邊，忽然笑不出了。

桃花說：“如果《踏莎行》播得好，以後的銀河盛典我們也能去吧？”

“一般情況下隻有文弛和楚黎能去，我是男二号，要參與的話就不隻是播得好，而是特别好。”

桃花無意識地用筷子攪和着碗裡的調料，沮喪了一瞬又給自己打氣，“銀河盛典太沒用了，要去就去金獎典禮！金獎！”

“如果我真的能去金獎現場，那個月給你……”江小魚掰着手指算了算，“五倍工資！”

桃花很興奮地啃下這張大餅，激動地又叫了幾盤牛肉。

後面的獎項他們都沒再看，花無缺和韓奕錦的cp名“流花似錦”卻上了熱搜。

視頻片段中，二人一同走下領獎台，韓奕錦向第一排某個人揮手時不慎踩空樓梯，幸好花無缺扶住她才沒摔倒，工作人員接着一擁而上。

花無缺離她最近，又一同上台，攙扶一把是理所應當的，如果反應不及，輿論就是另一個風向了。能在十幾分鐘裡沖到熱搜高位，應該有團隊操作，随之而來的就是粉絲掐架。不管有心無心，當事人都在這場盛會中獲得了最多的關注。

江小魚随意看了幾眼，沒再關注。等到深夜，估摸着花無缺應該回酒店休息了，就試着給他發了一條信息，花無缺果然還沒睡。

【韓奕錦沒事吧？】他問。

花無缺很快回道：【沒事】

江小魚把在火鍋店拍的照片發過去，說：【流花似錦，郎才女貌，羨煞旁人】

對話框最上方跳出了正在輸入中，足足有一分鐘，花無缺才别開生面地回了一個問号。

江小魚也回了一個問号。

花無缺：【少看微博。】

江小魚：【我覺得粉絲剪得很好看，不比專業剪輯師差】

對話框又在輸入中，大約花無缺又不知道該怎麼回了，過了兩分才說：【還有人剪我們的，你知道嗎】

【少看微博！】江小魚禮尚往來地回複他，又問跨年夜如何安排。

花無缺：【在家】

江小魚：【你姑姑呢？】

花無缺：【她們去南方過冬，家裡隻有我一個人】

江小魚問他是否住在之前帶他去的那套房子。花無缺說是的，反問他的行程。

江小魚另有安排，準備瞞他到底：

【你忘了我要去電視台？直播結束都淩晨了，我要回酒店休息】

花無缺隻回了個“好”，沒問别的。

江小魚繼續把這出戲演下去：【第一次舞台直播，還挺緊張的】

花無缺直接打了電話過來，“很緊張？”

江小魚其實一點都不怯場，緊張肯定是有的，更多的是刺激，隻是為了演得逼真一些才故意那樣說。面對花無缺的問題隻能含糊應了。

“還有好幾天，你打算就這樣緊張下去？”花無缺溫柔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别怕，我看着你呢。”

江小魚心頭又酸又軟，差點把跨年夜要說的話現在講了，立刻找了個借口挂斷。

他和花無缺之間有阻礙嗎？答案是“有”。

倫理道德、職業規訓，這些回避不了。其實他與花無缺相處時，很少能意識到花無缺是他的親兄弟。倘若再自私無情一些，他要和花無缺在一起，無需向任何人交代，隻要彼此有意。

江小魚想，他和花無缺相遇是因為拍戲，讓對方走進自己的心，也是因為劇組的朝夕相處，他們隻是恰好多了血緣關系而已。

他丢下手機，把臉埋進枕頭裡，俗世的枷鎖已經捆不住他的心，屏幕裡的花無缺也遠不足以緩解思念，隻希望時間能快一點、再快一點。

就這樣數着日子，終于到了這年的最後一天，上午出工隻有一場群戲，重點在男主角和師父的會面。

扮演師父的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演員，他隻站在那裡，就有種川渟嶽峙的氣勢，再配上一身扮相，唯有仙風道骨可以形容。

這是文弛的主場，江小魚隻需要在後面當背景闆，卻是他很喜歡的一場文戲。

“你是什麼樣的人，并非世人評說，而是取決于你的心。”老先生雖上了年紀，卻中氣十足，咬字清晰有力，仿佛能穿透到心底。

文弛拱手拜于師父面前，接道：“可弟子已經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老先生平靜問道：“那吾問你，拜入吾門下，你可有後悔？”

文弛果斷回答：“弟子不悔！”

老先生又問：“當初選擇下山曆練，你可有後悔？”

文弛挺直脊背，說台詞的聲音更響亮了：“不悔！”

老先生上前一步，立于他面前：“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明知會被世人誤解，你還幫他們嗎？”

文弛咬牙道：“當然要幫！”

老先生扶起他，眼神中滿是慈愛與驕傲，“人生在世，無論是俠是匪，是布衣是權貴，最重要的就是‘無悔’二字。隻憑這一點，你已勝過許多人。”

“落子無悔”說來容易，可這世界上又有人多少能夠完全信任腳下的路，不去設想“如果”？

江小魚就曾想過，如果他沒有被路導選中，或許就不會讓自己、讓花無缺陷入這情感的漩渦。但如果終究隻是如果，哪怕回到七年前，再選一次，他還是會選擇同樣的方向。現在隻有見到花無缺，将心裡的話親口告訴他，才算“無悔”。

收工後還有一場聚餐，江小魚提前和孟導打過招呼，隻露了個臉就走，趕上飛往杭州的航班。

盛世娛樂公司總部在杭州，去上海之前，他必須先拿到一樣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