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因為江皖仡在,江父江母逐步退出管理層将機會留給了本家的小輩們。
而這屆小輩中,目前能力出衆的其一是早早接受公司的江皖仡,其二就是如今本碩博連讀的白羨桉。
現在公司上下一切都指望白羨桉,指望這個江家小少爺可以成為他哥那樣的人。
白羨桉也知道,他還不能死,他還沒有報答爸媽的養育之恩。
他不能跟江皖仡那個白眼狼一樣,抛下爸媽不管。
隻是所有人勸他的第一句都是:
“皖仡已經走了,節哀……但是到底公司是要有人的。”
“以前小仡在公司都是他打理,現在他走了,你爸媽年紀都這麼大了,你也該學着管理公司了。”
“桉桉,你要學會接受阿仡的離開,這個家需要你……”
“桉桉啊,你哥他走了,你要振作起來。”
“桉桉,你要向前看,你要往前走啊。”
“桉桉,不要留在過去。”
每一個字都在逐一擊破白羨桉的精神防線。
每一句話都像是鈍刀子割肉。
每一個人都是在反反複複告訴他:
你哥已經死了,江皖仡已經死了,你的摯愛已經死了。
白羨桉對這些話全都視若無睹,但他還是接手了公司。
因為江皖仡肯定也想看到他能獨當一面。
直到那次家宴上,又有親戚提到江皖仡,董冉忍無忍,直接掀了桌子。
“說夠了沒有,能不能不要再逼桉桉了!”
“我是老了,不是死了!”
“他是我兒子,他怎麼樣那是他的事。”
“打着為他好的旗号綁架他,我不信兩個那麼大的公司連一個有代理能力的都沒有!”
“花那麼多錢就是養廢物的!?明天召開會議把所有吃白飯的全部開了。有我蕫冉在一天,你們就翻不了天!”
聽到蕫冉這麼說,他們也都閉了嘴,最終家宴以不歡而散告終。
江家和董家的許多親戚都是依靠着在他們才得以在公司上班,本來江父江母也有能力讓他們吃這些白飯,錯就錯在他們把白羨桉逼的太緊了。
如果可以,他們永遠都不需要白羨桉面對這些,他們隻希望白羨桉餘生快樂幸福。
-
江皖仡的房間一直留着,董冉經常會去打掃。
江政出差帶回來的禮物永遠都是三份。
白羨桉在忙綠的學業中開始慢慢接手董氏,由江域打理江氏。
所有人都閉口不談江皖仡,仿佛隻要這樣,江皖仡就還活着,就還在他們身邊。偶爾他們也會去江皖仡房間坐坐,說說話。
到底都是自欺欺人。
江皖仡死後的第五個月,白羨桉搬了出去,選擇在附近買了一套獨棟。
他走時隻帶走了一個相冊,一個木頭盒子和江皖仡的幾件衣服。
即使江父江母萬般不願,但他們都不會去攔白羨桉,他們可以感覺到白羨桉狀态越來越差。
白羨桉自己也發現,他的幻視和幻聽越來越嚴重。他總是能看見“江皖仡”,總能聽見“江皖仡”說:“跟哥哥走吧。”
有時候他真的很想去拉住“江皖仡”,想跟江皖仡走,即使腳下是高樓,即使再往前一步是萬劫不複。
後來白羨桉開始頻繁自殘,手臂上的刀口,煙頭燙傷,大腿内側的青紫,無一不在控訴這具身體的主人對它實施的虐行。
可對外他還是江家小少爺,是董氏集團白總,對内他還是那個白羨桉,是那個矜貴高傲的白羨桉。
也隻有自己知道,也隻能自己知道,常年的長袖是為了遮蓋住一臂的疤,耳中鳴叫是沒有一天停過的,治療的藥物都可以當飯吃了。
-
七年後
京市懷清醫院
鼻尖充斥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頭頂的白熾燈晃的人睜不開眼。
白羨桉睫毛輕顫,入目是潔白的天花闆。
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似與人交談,又似争吵,但從始至終都隻有一個人的聲音。
他閉了閉眼,腕間的疼痛讓他清晰的認識到自己還活着。
還活着啊。
等到走廊恢複安靜,病房門被人推開,進來的是一個二十一二的男生。如墨的黑發,額前碎發稍微蓋住眉毛,眉下是一雙眼有着淺棕色的瞳孔。
男生長相清秀,身高目測一米八五以上,是很青春的長相,五官深邃。可現在眉眼間卻是散不盡的惆怅。
“哥?”清透的少年音響起,光聽聲音都可以感受到男生的陽光。
見沒人回應,裔衍竹替白羨桉掖了掖被角。他拖過椅子坐在了病床邊,就一直撐着下巴一眨不眨看床上的人。
目光過于熾熱,白羨桉被他看的不自在。
睫毛微顫,白羨桉睜開眼看向裔衍竹。
往日裡都說媚氣勾人,含情三分的桃花眼,此時卻似一潭死水,目光呆滞,毫無起伏,看什麼都一片漠然。
白羨桉面色蒼白,唇上毫無血色,脫去了七年前的稚嫩 ,多了些成熟穩重。
可那張臉還是肆意的,張揚的,看誰都不服的樣子,活像一個刺頭。
如果不是他現在一臉平靜的如死了一樣,笑起來肯定是天仙般的存在。
左手手腕上纏着紗布,裸露的皮膚透着病态的白,手背上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
他長的英氣,可就如今破碎的景象,一眼望去,活脫脫一個病美人。
白羨桉動了動唇,嗓子幹啞的說不出話。
見此,裔衍竹從一旁遞了杯水。
潤了潤嗓子,白羨桉輕聲道謝,而後垂眸不再說話,房間又陷入了寂靜。
他盯着手中的水杯,擡眼準備打破這詭異的寂靜,剛擡眼便看見床尾站着一個人。
他日思夜想的人。
是江皖仡。
二人視線在空中相交,都沒有避諱的意思。
江皖仡和七年前一樣,瑞鳳眼,高挺的鼻梁,深邃的五官,成熟冷靜。
白羨桉慢慢收緊手指,緊握手中的紙杯。
他以為這又是他的幻覺,因為江皖仡身邊,圍着一層淡淡的金光。
知道不是真的,心口還是不自覺的發顫。
因為在過去七年的幻覺裡,江皖仡或留給他一個背影,或笑着要他走,或聲嘶力竭的詛咒他去死。
像如今這般平靜的與他對視是沒有過的。
時間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回到了江皖仡還活着的時候。
手中的水杯被他扔出,砸向了江皖仡站着的方向。杯子穿過了江皖仡的身體,砸在了後邊的牆上頓時四分五裂。
白羨桉手背上的點滴針從血管中抽出,帶出絲絲血迹,而後搖搖晃晃的垂在一邊。
裔衍竹看見他的舉動,下意識起身按了床邊的呼叫鈴。
沒等他按住白羨桉,白羨桉便又把身邊一切可以扔的東西全部砸向江皖仡的方向。
白羨桉雙目腥紅,紗布溢出血迹。
江皖仡盯着他的手腕出神,而後又将視線落回到白羨桉臉上,二人對視的瞬間,白羨桉看見了江皖仡眼中翻湧的情緒。
江皖仡眉頭蹙起,看向自己的眼神是憂傷,是心疼,是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