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暖烘烘的,陳令藻意識緩慢清醒。
好吵。
陳令藻稍微動動,就被背後的大手重新攏住,扳回原地。
什麼東西啊,怎麼一直響。
他皺着鼻子仰起脖子,眼睛不适應光源,眯得幾乎看不到縫,仍然竭盡所能想去看是誰打擾了自己睡覺。
頭頂一簇淩亂的發絲在寂靜的空氣中被風吹動,陳令藻黑潤的雙眼緩緩下移。
陳令藻瞳孔逐漸放大。
越睢沉睡的面容映入眼底。
陳令藻的頭不動聲色放回原處,盯着眼前毛毯的絨毛,眼睫緩慢閉合。
是錯覺。怎麼可能是越睢。
他應該還沒睡醒。
陳令藻懷着一絲僥幸的心情,毯子下的手開始移動,在自己的“床墊”上試探撫摸。
溫熱,柔軟而富有韌勁的觸感,恍惚下仿佛還能感受到血管的輕微跳動,分不清是他的還是“床墊的”,但明顯不像需要靠人體升溫的床單,怎麼說也要是張會給人體升溫的電熱毯。
而如果是一張電熱毯——現在的季節還用不到。
經過嚴密、審慎甚至苛刻的推論,陳令藻冷靜地得出結論:他壓着一個人。
至于這個人是誰,除了越睢,這個家不可能出現他的其他任何朋友。
陳令藻冷靜的心跳緩緩停滞。
陳令藻屏息,雙手撐到越睢軀體兩側的沙發上,腳前掌朝旁邊揮揮,試探着觸到地面,剛松下一口氣,微涼的小腿就被另一隻幹燥灼熱、蘊藏了極大力量而肌肉盡顯的腿勾回沙發上。
陳令藻腦袋微微壓低,心死阖眼。
空氣中的寂靜仿佛讓空氣生出心跳,一聲一聲,震得陳令藻幾乎耳痛。
越睢随手在陳令藻腰和屁股相接的地方拍拍。
陳令藻等了會兒,沒等到越睢的其他動作,似是睡着了,剛才不過是“詐屍”,沒有其他醒來的迹象。
陳令藻一口氣沒吐完,剛想繼續剛才的動作,便覺自己的臉頰震動,繼而上方傳來沙啞的男聲,帶有慵懶與笑意:
“把我當了床墊就跑?”
随着他的話落下,越睢向沙發内側一歪,兩條腿把陳令藻的腿牢牢鎖住,大手落在陳令藻的腰上,鼻尖壓在陳令藻的發頂上,哼哼唧唧,“再睡會兒吧,嗯?”
兩人身軀緊緊貼着,肌膚貼着肌膚。
一番動作後,陳令藻的T恤被蹭起下擺,在兩人被毯子遮蓋下的狹小空間内,他的小腹暖烘烘的,染上越睢的體溫。
陳令藻悄咪咪把自己的T恤下拉,身體向後靠,盡量避免敏感部位和越睢接觸,手肘撐着沙發,想要起身。
陳令藻嗓音盡力平淡道:“還是不睡了吧。”
越睢堅持:“睡吧睡吧。”
陳令藻态度依舊:“那你睡會兒,我起。”
越睢還是不松手,陳令藻看向他,越睢就看他一眼,再驚訝看向自己的胳膊:“哇,我手被你壓麻了,動不了了诶。”
“你不信,那我也沒辦法。”
越睢就是不松手放人,一副無賴樣。
陳令藻看他一會兒,“……你的條件是?”
“你說你永遠沒有秘密瞞我,我就放你走。”
陳令藻張張口,迎着越睢閃耀而充滿希冀的雙眸,可以昧着良心說的話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陳令藻避開越睢熾熱的視線,目光移向越睢胸口皺巴巴的黑色無袖背心,迅速重複一遍他的話。
“我永遠沒有秘密瞞你,”陳令藻說完,“可以讓我走了吧。餓了。”
越睢沒立刻放人走,而是認真誠摯地看着陳令藻的眼睛,問:
“所以,藻藻,你沒有任何秘密瞞我,對吧?”
越睢問這句話時,陳令藻察覺到鉗制他的雙臂無意識微松,匆匆說了句是,便抓住這個機會,翻過越睢的身體,踩到地上。
陳令藻稍微理了下自己的衣服時,越睢翻過身來,靜靜地望着他。
陳令藻擡頭,被他專注的眼神燙了下。
那雙看向他時從來是溫柔與笑意的鳳眼,此刻宛若一汪深到無法丈量、層層藍色疊加成墨一般的黑的幽潭,那是世間任何秘密都無法在其面前隐藏的一雙眼睛。
陳令藻一悸,恍惚間以為自己的秘密早已被越睢看透。
下一刻,越睢一笑,張開雙臂:“還要來睡一會兒嗎?”
陳令藻的憂慮盡散,緩緩舒出一口氣,拒絕,“洗漱一下,吃飯吧,餓了。”
越睢遺憾歎氣,“再來睡一會兒嘛。”
陳令藻不語,踩上拖鞋出門。
越睢望着大開的門,眼底劃過一絲難過,雙眸繼而變得黑沉,兇狠劃過,凝視虛空的某處。
陳令藻絕對有事情瞞着他。甚至都不敢看他的眼。越睢對陳令藻的任何事情都敏銳得可怕。
理智知曉是一回事,直面矛盾是另一回事。
陳令藻有事瞞着他,這是他對自己這段時間冷淡的原因。
很可笑地說,他現在不知道陳令藻瞞了他什麼,但是确定了陳令藻有事瞞着他,而不是受夠了和他做朋友,都能讓越睢心底的大石頭落地。
他想像陳令藻之前說的,哪怕最好的朋友之間,也應該有私人的秘密和空間。
可是他做不到。
不能知道陳令藻的所有事,就像氣管裡哽了塊骨頭,不止要把他憋死,更想用那骨頭最尖銳、鋒利的一端,把他整個人從中間劃開,劃得鮮血淋漓、撕開他的皮肉。
那麼難受,那麼難過。
這是不對的吧。不應該有人對自己的朋友有這麼高的占有欲。
越睢起身,雙腿交疊,想起被自己妥善放在盒子裡的禮物,面無表情地撫摸那床被陳令藻蓋過的毯子。
可是從小到大,所有人都在說,具體問題具體分析,那麼他和陳令藻之間的友誼,也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别人友情的理論和經曆肯定不能完全适用于他們,甚至一點都不适用于他們。
該怎麼和陳令藻相處,怎麼維護他和陳令藻的友情,越睢自有打算。
陳令藻說的也不作數。
為了他們的友誼,用一些小伎倆,陳令藻也不會怪他的。
至于陳令藻到底瞞了他什麼,為什麼不告訴他,他要在知道之後怎麼懲罰陳令藻——都不着急,要慢慢來。
門外傳來陳令藻叫他吃飯的聲音。
越睢微微一笑,換下陰沉偏執的表情,抱着毯子走向門口,大聲回:
“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