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令儀尚不覺得什麼,謝珩眉眼忽地一凝。他左手撐的油傘順勢抛出,傘骨在空中扯碎,卻有一支當空射中黑衣人的胸口。他回身又丢出一套馬銜,崔令儀還沒看見人,便聽見對方“哦喲”一聲。
“是刺客嗎?”崔令儀問。
謝珩道:“武力不高,别擔心。”
頓了頓,他又道:“比那日的龍虎衛差遠了。”
崔令儀應了一聲。
二人在原處靜默了一會兒,發覺隻有這兩個刺客。謝珩拎起被馬銜打暈那人,跟被他紙傘擊中那人捆在一起,扯下面罩一看,其中一個正是盧望秋。
“原來是他。”崔令儀挑眉。
謝珩問:“你認識?”
“今天案子的當事人之一。”崔令儀道,“他是盧大人的兒子。”
“他在這兒埋伏我們,想做什麼?”謝珩疑道,“他母親不是勝訴了麼?”
“他不想讓他母親走。”崔令儀言簡意赅道,“他母親也不肯帶他走。”
“那他刺殺你做什麼?”謝珩不解。
崔令儀上前拍了拍盧望秋的臉,道:“無所謂,派人去告訴他爹,我有禮物要送給他。”
今日也不必再去騎馬了,崔令儀上了馬車,扛着盧望秋兩人回去。盧望秋蘇醒以後一直出言不遜,痛罵崔令儀拆人家庭,毀人姻緣。
他振振有詞:“母親既然嫁給了父親,就應當一輩子都做他的女人,為他奉獻一生。隻需要孝敬祖母、侍奉爹爹,她就可以永遠做她尊貴的诰命夫人,這有什麼不好的?”
“可她偏偏為了妹妹要跟父親和離?妹妹早晚是要嫁人的,她還能護着妹妹幾年?妹妹嫁給太子做妾,日後就是皇妃,父親就是國丈、我就是國舅,如此榮寵,偏她們内宅婦人眼光淺薄,不識好歹!”
“母親根本就不懂!她既然在我們之間選了妹妹,我就派人殺了你們!”
崔令儀狀若不解:“可你不是一直想讓畫屏姐姐當你母親嗎,眼下可以如願了,你又在不爽什麼?”
“我與畫屏姐姐如何,何須你來多嘴!”盧望秋怒道,“母親諸多行事粗鄙不堪,何及畫屏姐姐端莊娴雅,害得我在衆人面前擡不起頭來,如今更是做主和離!”
“我的前途全毀在你們手上了!”盧望秋怒道,“我一生光明磊落,現在因着你們這幾個女人留下了污點!母親她為了自己快活,背棄了父親和我,她哪有一點做女人的樣子,哪有一點做母親的樣子!她就應該騰位子給别人,難道我做得不對?”
崔令儀蹙眉看着他,半晌她道:“怎麼小小年紀爹味就這麼重。”
“聒噪得很。”她道。
“謝珩,脫下一隻足袋來,塞進他嘴裡。”
“你敢!”盧望秋大叫一聲。
卻見謝珩不知從哪裡真的拿出一塊白布,團成團塞進他口中,給他塞得整張嘴都鼓起來。崔令儀拍拍他的臉,冷冷一笑:“我有什麼不敢的。”
“我今天就算殺了你,你父親敢來找我要人麼?”
“我就是抽你的筋,扒你的皮,把你挂在城牆上三天三夜,每一個時辰就往你爹府中扔一小塊的你的零件兒,他又敢怎麼樣?”
“他什麼都不敢做。”崔令儀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老實待會兒吧,我還考慮讓你死得痛快點。”
她仰臉看向謝珩,謝珩道:“方氏母女安然無恙。”
此言一出,他還有些赧然:“我派了人在女德班附近日夜巡視,一旦有危險會立即有人報信。何況就盧小公子這點本事,能不能打過個強壯的女人還不好說。”
此刻女德班内,盧望秋派去的三名刺客亦被婦人們捆住,圍在中間。
“這個生得俊些。”
“那個長得醜。”
這樣的議論之聲不絕如縷,刺客三人個個面紅耳赤,耳根子幾乎滴下血來。世上少有這樣對男子品頭論足的,如今崔令儀真的創建了一個神奇的所在,男人進來,每一個都要成縮頭烏龜。
方夢琪認出其中一個是兒子在國子監的同窗,立即想到這些人都是她丈夫兒子派來的。她想哭,但此刻眼眶幹涸,星點兒也流不出淚。
她問那少年:“是盧望秋派你來的?”
那少年輕視于她,傲慢地轉過了頭。
方夢琪雙手顫抖,手掌高高揚起,半晌一巴掌抽在他臉上。用力之大,在他臉上印出鮮紅的指印。
“是盧望秋派你來的?”她又問。
那少年自幼養尊處優,何曾挨過打,如今更是痛哭。方夢琪再三追問,他終究是點了點頭。
“諸位姐妹,看誰能幫我行個方便。”方夢琪緩緩道,“誰能替我去我家宅之中,請盧大人來。就說三司使喬懷仁的兒子正在我手上,若是他不想開罪了三司使,就親自來領人吧。來晚了,這孩子是死是活,可就說不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