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瑟曆1317年三月,比柯城淪陷了。
作為北方最重要的邊塞城市,它位于與冰雪造物交戰的第一戰線前方,戰役開始的前半個月,就已經被敵方兇猛的攻勢打得節節敗退,從出城迎戰到龜縮城内,隻用了不到兩次戰鬥的時間,随後,即便有了德瑪将軍和它帶領的軍隊的增援,也隻是延緩了绯瑟一方的頹勢而已。
随着增援人手逐漸趕不上戰士犧牲的速度,再加上城内物資的極度匮乏,終于在三月末的一天,冰雪造物突破了城牆,宣告了绯瑟方的失敗。
城破的那一天,城主死了,德瑪将軍不知所蹤,無盡的冰雪造物湧入城内,消滅掉所有城中尚存的生命,還帶來了漫天的冰雪,将比柯城變作了寒霜中的死城。
一小撮在大戰中幸存下來的人向南方倉皇逃竄,沿途掀起了巨大的恐慌,無論是平民還是貴族,都整好行裝,開始向更南方撤退。
當淪陷的消息傳到皇都的議政廳時,皇爵雷蒙德和下面的議事官正在為绯瑟境内狂躁症的飛速蔓延而焦頭爛額。
聽到傳信官戰戰兢兢地彙報完畢後,大廳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大廳穹頂上方的驕陽正盛,陽光炙烤着每一個人的身體,汗水将官員們的袍子都浸透了。
“你是說,比柯城内的守衛軍,加上德瑪将軍帶走的那一大堆皇軍,加在一起,都沒有打過那堆雪做的玩意兒?”雷蒙德緩緩道。
“屬下……屬下不敢隐瞞,但至少,德瑪将軍還……還……”
“還逃跑了是吧?”
“小人不是這個意思,德瑪将軍盡心盡力,可還是沒有抵擋住那堆怪物的攻勢,在城破的時候,他的身體直接被怪物潮給蓋住了,我們不敢多停留,所以……所以就……”
“我甯願他是死了,這樣還可以稱贊他一聲為國捐軀,但他要是哪一天膽敢回來,”雷蒙德的聲音在議政廳内回蕩,“那他戰鬥不力,把城池拱手送給了那些怪物的過錯,就不僅僅是死能夠彌補的了。”
“滾吧。”傳信官如釋重負,飛也似地離開了大廳。雷蒙德的目光轉而在大廳内逡巡,官員們噤若寒蟬。
所有人都明白,比柯城的淪陷,意味着绯瑟第一戰線所在的那幾座城池已經全面潰敗,沒有了這些邊境城市的阻擋,冰雪造物将馬上進入廣袤的薩達平原,像蝗蟲一樣吞噬掉沿途的各個小城鎮,隻要再突破拱衛着绯瑟皇都的那幾座大城市,就可以直接抵達绯瑟王國絕對的中心——克特王城。
良久,雷蒙德說:“監察處繼續投入人手到市集的監督裡面,再遇到人當街突發狂躁的時候,能控制就關起來,不能控制的,就地格殺。”
有官員小心翼翼地問:“那關于這些監獄中狂躁症患者的治療方面……皇都的醫院實在缺少人手,連救治被誤傷的民衆都不夠,實在沒有人力去照護這些人了……”
雷蒙德的眼睛盯着他,官員的聲音越發低下去:“陛下的意思是……”
“什麼時候了,還要想辦法救這些瘋子?”雷蒙德說,“三天,給他們三天的時間。”
“陛下是說,給病人三天的醫療照顧……”
“不,”雷蒙德說,“是讓他們有三天可活。”
“關在牢裡,三天之後,要是不見好轉,同樣處決掉。”
“哦……哦……”官員喃喃道,身體卻打了個寒戰。
“還有什麼問題嗎?”雷蒙德問。底下的官員們齊齊搖頭。
“那就退下吧。”
官員們陸陸續續地走了,心裡卻不約而同地思考起一個問題:照這樣殺下去,究竟多久是個頭?
偌大的議事廳裡,就隻剩下雷蒙德孤零零的一個人,他端坐在王座上,眼望着穹頂上方的驕陽,不知在想些什麼。很久以後,他才慢慢地走下來,到門口去,外面的馬車已經等候多時了。
馬兒的腳程很快,不過幾分鐘的時間,就把雷蒙德載到了皇宮内的永燃神殿。大神官伊查依舊帶着灰撲撲的面具,恭敬地在門口迎接,雷蒙德下車微微颌首,兩人一前一後進入了神殿。
殿内一片火熱,兩邊牆上的火炬燒得更旺了,給正前方灰白的神像都鍍上暗紅的光芒,地面上放着一具金棺,毫無疑問,身患狂躁症的大王子帕魯修依舊躺在裡面。
棺蓋慢慢劃開,露出裡面帕魯修蒼白而枯瘦的面容,他的眉頭緊皺,幹燥的皮膚上面此刻已經爬滿了絲絲縷縷的紅色經絡,看起來如此邪異,像是受到了魔鬼的詛咒一般。
伊查溫柔的聲音在神殿中回響:“殿下最近的情況不太好,不知為何,失控的魂能本應被封存在體内,最近卻又有了緩慢擴散的趨勢。”
“另外,”伊查猶豫了會兒,還是說:“我發現帕魯修殿下身上,由那個能量轉換裝置吸收而來的裡奧殿下的血脈能量,最近似乎……有點不穩定。”
“我感覺,裡奧殿下可能發現了什麼,心境應該不太好……”伊查說,“這讓我……有些不安。”
雷蒙德的手輕輕拂過帕魯修的臉頰,似乎想要撫平他額頭上的皺紋,卻失敗了,他的手中燃起紅色的光芒,似乎想要把能量輸送給帕魯修,但下一刻,帕魯修面頰上的紅色經絡卻仿佛受到牽引,開始瘋長。
“不行,陛下。”伊查制止了雷蒙德,“您的身上有過太多的殺戮痕迹,血脈能量已經不夠純粹,輸送到殿下身上隻能引起他魂能更加失控。”
雷蒙德手中的紅光慢慢消失了,他望着帕魯修緊皺的臉,慢慢歎了口氣:“我的孩子,你還要多久,才能醒來?”
伊查說:“帕魯修殿下福澤深厚,一定能堅持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