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堯棠沒理會,扔掉手裡的白骨。
“你回答也好,不理我也罷,你答應我一事,我就投降。”張平年第一次沒帶着笑意說話。
鐘堯棠不由得擡頭望着她,微微颔首,“何事?”
沒有黑霧遮蔽視線,觀戰席上已經有人站起來向她們張望,各自身後的九台使也打出詢問的手勢。
“我煉的那魂魄的原身,是從九台那裡釋放的,”張平年附在她耳邊,快速低語道,“你跟他們說說,這種人就别放了。”
“什麼……”鐘堯棠一時語塞,她甚至想到了可能是托自己去安頓那魂的妻兒,都沒想到是讓自己去改九台律。
“也不是不能理解啊,”江路遠啃着白菜幫說道,“她沒比咱大多少,又從小在世家長大,哪能和我們一樣提着刀就幹。而且就算要我說,這種禽獸也确實不該放。”
“就算是這樣,也不能逮人就說呀,至少能想到去延祚總司那裡上個述情表吧,這樣也太……”慕小九搓搓下巴,表情像一口吞下整個熟蛋黃。
“難道說,小棠你失憶之前難道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九台老大,她看中了你的潛力?”
“怎麼會,要真是那樣,他們不會留我在地上這麼長時間。”鐘堯棠吐出一口濁氣,在江路遠膝上找個舒服的角度躺下。
“問題是……那魂魄生前并未修煉,怎麼會是九台管這件事?一般來講都是府衙的職權吧。”
“許是順手辦的閑事,當初菁菁姐不也是莫名其妙就被限制外出了?”
“那不一樣,菁菁沒有登記,确有違律,而且實力太強,這個可是普通人,一定有什麼理由。”
“唔……那确實奇怪。”江路遠咬着筷子,飯桌一時陷入沉默。
“要不這樣,”小九一拍掌,“你們專心比武,我去打探這事,反正每天都在城裡跑來跑去,最不缺的就是各路小道消息,最近外面亂,這種事不少。”
三人商量妥當,約好次日一早去張家水寨看鐘堯棠和鬼步子的決戰,結束後在各自分頭行動。
水寨的比武台臨河,清早天涼,河面上的蒙蒙霧氣順着風吹到觀戰台上。
江路遠拿着令牌,帶慕小九坐到最前面。身後人群喧嚷,賣豆水和粟糕的小販和賭攤堵了路,九台使在中間焦頭爛額地維持秩序。
“江路遠!這個好吃,嘗嘗,隻有這裡才有賣呢。”慕小九今早特地交代江路遠别吃太飽,沒坐多久就跳起來在看台上蹿了一圈,抱了一懷吃喝玩藝回來。
“什麼味道……”江路遠咬了一口,險些吐出來。這糕點長得和米餅相似,但吃起來味道怪異,像連河水帶泥一口吃下去。
“是鮮河魚肉打碎和在面團裡做的,吃不慣腥味?”
她點點頭,苦着臉把嘴裡的咽下去。慕小九連吃帶喝投喂了七八樣,直到場上鈴聲作響,一灰一黃兩個身影走上比武台。
江路遠嚼着豆水裡的薯塊,猛地意識到鐘堯棠好像穿着兩人初見那天的鵝黃色衣衫,遠遠看着像一團煙籠在身上。
不算久遠,但也已經忘了大半的記憶模模糊糊地浮現,江路遠忍不住傻笑起來。
到底還是小時候好玩,棠棠那時話說不利索,一逗就憋得滿臉通紅,現在長得比我高,嘴皮子也厲害起來,都說不過了。
台上兩人向對方施了一禮。鬼步子沒像江路遠想象的那樣黑衣黑袍,而是一身粗布直裰,笑得帶點傻氣,眼睛上圍着一溜破布。
第二次鈴響,比武正式開始,她放下碗,緊緊盯着台上的人。
鈴聲未落,鬼步子腳下微微一動就到了鐘堯棠面前。
“空嗟怨……”他步子虛浮,速度卻快到形成虛影,影影綽綽地将對手圍住,笑紋從破布底下露出來,如同擠壓在一起的爬蟲。
鐘堯棠閉氣閉目,用神識辨認着虛影中的空隙。
“找到你了。”她突然睜開眼,目光中精光逼人,一掌劈下,在虛影中斬開一角,縱身退出包圍。
時機還是差了些,劈到那人身上了。鐘堯棠虎口發麻,她瞥了一眼,一串血珠從指尖流下。下次比武之前該準備把武器才好。
江路遠坐立不安,看到地上那攤血呼吸都有些不暢。
第一次交鋒轉瞬結束,人群中傳出稀稀拉拉的喝彩聲。鬼步子動作極快,若非習武之人,根本看不清交手的細節。可江路遠看得分明,那人還沒使出傳說中玄妙之極的毒物,僅用了身法就傷了鐘堯棠。
她握緊拳頭,嘴唇因為緊張沒了知覺。
觀武台離得遠,且有結界,台上鬼步子悶悶的低笑沒有傳到關切者的耳中。
“妙,妙極……嘿嘿,”他雙手緩緩交握,指縫間逸散出紫色的煙霧,“來玩點有意思的吧……”他臉上的笑容絲毫未變,如一面精巧的面具。
鐘堯棠踏地後撤,躲開一陣紫霧,雙臂展開甩袖一振,一張細密大網撒向鬼步子。大網網孔極密,甫一出手就籠住台上大部分的毒霧,速度不減,向霧氣來源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