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得,看不得啊!”
“道友可是心虛?”
“……絕無此事!”
他見周圍人一副看熱鬧的神情,咬咬牙抖開布包,幾冊厚厚的書冊被抖落出來,紙上寫滿蠅頭小字。
江路遠剛好抓到一張飄過來的紙,念道:
“上回說到,那百花洲門主羿皓初不容分說便将偷偷潛入他卧房的你按在……”
鐘堯棠“啪”地把紙從江路遠手中抽走,對上她疑惑的目光。
“……好了,别看了。”
江路遠手背貼上她的臉:“怎麼這麼紅,熱嗎?”
鐘堯棠把她的手從臉上拉下來,欲言又止地搖搖頭。
“可見百花洲門主的手下不得力,竟然能讓刺客躲在床底下。”
江路遠煞有介事地點評道,鐘堯棠輕輕捂住她的嘴,眼神帶着笑意,示意她别說了。
被限制住話語的一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按着那隻手在唇上印了一下。掌心在海風中沾上了水汽,觸感有些涼。
本意隻是開玩笑,但看到對方逐漸睜大的眼睛和紅到耳尖的皮膚,江路遠忽然也不知所措,嘴唇就這麼貼着手心,直到人群突然騷動,兩人才慌亂分開。
那對去查看艙底的夫妻背着兩個人返回甲闆。随行的九台使果然被人下手,打暈了綁在船底倉庫裡,浮舟的核心也被符紙炸掉一大半。如果是這樣,那制造這起事故的人的目的可能不僅是鏟除對手而已。
九台使随身帶的法塔除了可以當做載具,還有持有者的一絲魂魄,如果出了什麼事,會立刻報告給最近的上一級九台使。這兩人出事這麼久也沒動靜,不符合九台一貫雷厲風行的作風。
唯一的解釋就是行兇者對九台極為了解,解決的手段也十分娴熟。或者更确切地說,這兩個九台使本來就是此人的目标之一。
這對九台來說相當于公然挑釁,背後是不是有其他勢力支持也是個未知數……
船身一聲巨響,緊接着狠狠下沉。
“遭,撞上礁石了!”船頭有人喊道。
浮舟徹底不動,周圍聚集的各色海獸興奮地躍出海面。另外兩艘浮舟最快也要三刻才能到,到那時,船上的人早就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
莊夢沉着臉跳下桅杆。其實她一開始提出找始作俑者時,衆人也隐約能料到如今的情況,隻是到這一刻真的來臨時,還是會有虛幻感。
“你我修士,本就逆天而行。”
她沉聲開口,“百年前靈氣枯竭,修煉一道前途晦暗,諸多大能元氣大傷,即使如此,她們也能從這裡活着出去。
“衆星寂寥,拱辰則光,諸位都不是等閑人物,若是各出一點力,或許還有生機。”
莊夢的意思很明顯,現在找作案者已經沒意義了——或許一開始就沒意義,死期不在眼前時,沒有人願意放棄諸如“洩憤”“伸張正義”這些事。
沒有人回應,甲闆上可供站立的空間越來越小,魚鳍拍打船身的水聲和觸腕蜿蜒的黏膩聲響顯得格外清晰。
“可以一試。”先前和莊夢嗆得最厲害的溫明天負手而立,率先發聲。
“鲛嶽坊的功法可以吸引那些生物一段時間,若是要造新的浮舟,沒有它們打擾會方便些。”
“呃,我可以把東西接在一起,沒有空隙。”一個身材幾乎是球形的修士從人群中擠出來,怯怯地開口。
有位專修機關的修士找上那對夫妻,詢問浮舟的核心情況。
每個人手裡好像都有一點活,在機關道修士的指揮下慢慢拼湊起新的浮舟的骨架。
隻是氛圍相當詭異。鐘堯棠和江路遠負責把原本船上的木料削下塑形,在人群中總感覺哪都不對勁——這些人幹活竟然一聲不吭,五鳳山裡蓋房子的吆喝聲在山下都能聽見。
江路遠偷偷觀察他們的臉,忽然察覺到這些人和老家人的不同。
他們眼中沒有希望。這也不意外,這艘新的浮舟如果能造好,也隻能支撐他們一時半刻,更大的可能是根本造不出。
江路遠擰幹褲腳,向上挪了挪。
能站人的部分隻剩下一小片,海水緩緩漫上來,幾隻饑不可耐的海獸爬上船體,立刻被修士殺死,血腥味在海水中逸散,又吸引來更大的妖獸,如此循環。
刀劍上顔色奇異的血滴入海中,護衛工程小組的修士連妖獸晶核都懶得拿,修船的人對身邊的動靜無動于衷,有人突然扔下劍,面無表情地走進海裡。
整艘船上幾乎沒有人真正覺得能夠活下去,修士逆天而行,殺天證道……?在靈氣枯竭的那一刻,天道就放棄他們了。喊這些口号有什麼用,不過是徒增感傷。
江路遠隻覺得毛骨悚然。
真的要死在這裡?他們都不想活,都不再試一下?
她看向鐘堯棠,那人保持着一貫的冷靜持重,淡淡做着手上的活。
忽而她握住江路遠的手,擡頭望向天邊。一抹淡青從雲叢中透出,除了這兩人,誰也沒有發現。
船上也沒有人知道,他們中間還有一位九台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