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如雪放出狠話,臯岘谷那邊竟毫無動靜。以薛三嬌的性子,對方如此挑釁,她不掄拳頭把人打出三裡地已是客氣,尤其還是面對郢如雪,口舌之快必是非逞不可。
這次竟然毫無聲息,奇也怪哉。
見對面晾着他,郢掌門面色沉若銅盤,輕甩袖袍,背對着臯岘谷的山頭,坐在一邊給徒兒護法。
淡金色的虛影劍氣凜冽,六把劍分合騰挪,劍光交錯間隐隐傳出戰場拼殺、金戈交擊之響。
“平戎策……”
有人望着半空中隻聞其聲的戰場,喃喃自語。
戰宗百年,平戎蕩寇,灜瀾宗門人立身之本,便是“平戎策”,以自身為戰場,化百萬之精兵,以一敵百,身死以效。
這些年,各宗派的外門弟子天賦難堪,灜瀾宗也不例外。這一代後輩中,隻有蔣意銳一人學得這開宗立派的絕學。
“哐!”
大地震顫,蔣意銳的突破正到關鍵處,雷劫亦有所感,連連劈刺而下,來勢竟比江路遠那次還迅猛一分。
“殺——殺——殺——!!!”
濃烈的血腥氣彌散開來,劍影中現出隐約的人形。輕騎當先,車動如雷,喊殺聲不絕于耳。雷劫一與軍陣相觸,便被數人圍上,絞殺撕裂,毫無回還餘地,不多時,便消失殆盡。
戰場漸漸消散,衆人還被震懾得說不出話來。一陣沒控制住的強大威壓從山頂蕩開,僅片刻之後就被主人收回,卻依然被有些人看出了門道。
“四層,的确是驚才絕豔的後輩。”
臯岘谷谷主含笑看向薛三嬌,慢慢開口道:“我壽元将盡,你當上谷主之後若是沒有接班人可不好辦。”
薛三嬌飲下一口酒,表情不悅:“别說這喪氣話,幾十年還能找不出一個有天賦的?大不了我和郢小子那邊的人慢慢磨。”
“哈哈……”谷主無奈,“以大欺小,你就不怕落了人口實?”
“擂台規則是宗主和宗主打,後輩和後輩打,你在前面頂着,我便不算以大欺小。”
薛三嬌怅然一笑,“我臯岘谷本就是得人相助才到今日的,你我早知道不會一直興旺下去。谷裡的孩子笨,喂喂靈獸,養養靈草,願意試試九台就去考,安安穩穩一輩子,也不錯。”
谷主長歎,望向窗外:“你說得也有道理。隻是也不知道江前輩如今在哪,她的靈獸還在咱們後山養着呢……”
“嘁,還是差一點。”
江路遠躺在密室裡,體内八層小塔已經成型,溫溫地泛着月白。剛才要沖擊第九層時,本來成型的雷劫不知為何突然消失了,再加上忽然地震,她隻能情急之下匆匆收勁結尾。
“無妨。雖說突破九層的築基修士完全是另一個境界,但現在這種情況到九層,難免有人會想斬你的鋒芒。”
鐘堯棠盤腿坐在一邊,邊擦掉江路遠臉上的汗邊安慰道。
“消消汗,待會兒去後面的池子裡泡一下,順便鞏固境界。”
天階池水引入房舍後院,走勢宛轉曲折,花影交映,隐蔽性極佳。此地沒有天然的地熱,百花洲從焱島引來火石,埋在地下,造出溫泉。
年紀小的時候五鳳山缺水,常常是兩人站在一個大桶裡沖涼,江路遠本來覺得這次如此這般也無所謂,但鐘堯棠脫下外裳時,她忽然不知道該往哪看。
“棠棠……”
她結結巴巴地開口,水池裡的熱氣蒸得她滿臉通紅。
“我,我想吃桃花酥,你能幫我買點回來嗎?”
鐘堯棠一愣,随即穿上衣服,笑着搓搓江路遠汗濕的脖頸:“好,你快下水吧,衣服都沾上水汽了。要不要我順便幫你把濕衣服帶出去?”
“不用不用!你快去吧,我饞得很……”
鐘堯棠的身影消失在花影中,她身邊的山茶花紅得像小牛犢的舌頭,親昵地舐着那人墨色的發尾。她手的觸感還停留在皮膚上,熱得怕人。
江路遠慌忙脫下衣服,一個猛子紮進水裡,想蓋掉那股熱氣。想不明白,怎麼都想不明白。面面嫂說她慣是會看别人喜惱的——要是能把自己分成兩個,判判自己的心思就好了。
不足一刻,鐘堯棠就提着紙包回來,蹲在池邊叫她。
“桃花酥拿過來就受潮了,你先吃一個解解饞,剩下的泡完出去再吃。這包裡是果子露,我要的最甜的,喏,張嘴。”
江路遠被熱水泡得頭昏腦脹,看見鐘堯棠霧氣中笑意盈盈的臉孔,隻愣愣地半張着嘴,點心戳在唇上都沒反應。
“……癡相。你别是突破之後成了個傻的。”
打趣的話還沒說完,江路遠忽然捉住她的手腕,一口吞下點心,掉在手心的酥皮也細細舔走,最後撚掉粘在指尖的碎末,直到幫她洗淨手,那通紅面頰上黑而亮的眼睛都一直盯着她,像在夜晚城牆下看到的狼的眼睛。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