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堯棠指尖滴着水，什麼話都說不出。

“我……我……”

江路遠含混不清地吐出幾個字，無力地丢開手，臉上是難見的猶疑。

鐘堯棠後面用什麼扯開了話題江路遠已經記不清了，隻記得那天的果子露真的很甜，不過點心裡不知道哪樣添了茶葉，半夜兩個人都睡不着覺。

“你當時……想說什麼？”

黑暗中鐘堯棠的聲音聽起來很遠。

“嗯……幸好……”

被問的人快要睡過去，說話黏黏糊糊。

鐘堯棠湊到她耳邊：“幸好什麼？”

“我幸好……那時候就認識你……”

腦袋被忽然摟過來的胳膊按在胸前，溫熱的呼吸在頭頂起起伏伏。那時候，是說小的時候嗎？鐘堯棠閉目思索，聽着那人的心跳聲，也漸漸睡過去。

百花宴從三月三開始，連辦三天，據說除了拍賣，宴飲、聽曲，還要看門主的收藏品。鐘堯棠說有錢人大都這樣，好東西隻自己看斷斷不可，必要讓大家齊齊來看，贊歎一番才滿意。

築基之後沒幾天便開宴，兩人掩上面孔，壓制住修為，也不願去湊熱鬧捧門主，于是找了個偏些的位置。

不過銀盞函的座位再偏也偏不到哪裡去，金盞函的餐席更是視線優越，沒有樂坊演出時甚至直接坐在樂池中。銅盞函便沒這些便利，圓形的宴會廳中，有的座位甚至挂在牆上，台上在做什麼隻能斜斜地瞥見一點。

用餐時門主不出席，身着輕紗的侍者流水般奉上菜肴，賓客便川流不息地吃着，林林總總十幾樣，每樣一小碟。江路遠餓得眼睛發昏，一味想念家中的羊腿和馍。

鐘堯棠适應良好，有些菜甚至能一眼叫上名，少不得給江路遠解說一番。

“臘燒靈羽雞，是嶺南的名菜，你嘗嘗。”

“甜的肉……”

江路遠被甜得舌頭發麻，但靈羽雞肉質鮮嫩，吃到後來倒也頗合她的口味。

羿門主似乎收集了天下各處的奇珍異獸，滋養補品，食材從哪來，侍者便穿哪裡的服飾。東邊大陸的人言蕪菁和火龍尾還是由一排身形奇矮的人端上來的。據說是當地的土民，叫做胡讴碧忒。

午宴一直持續了兩個時辰，江路遠坐得腰酸背痛，終于等到間隙能出去休息。在門口被侍者叫住簽名時，她順便問了問拍賣什麼時候開始，得到的答複是第二天的這個時候。

也就是說，她還要再吃兩頓這樣的餐食……

當晚，雖然換了菜式，但流程依然冗長的晚宴上，江路遠無聊到快暈過去。

“我撐不住了棠棠……”

鐘堯棠揉揉倒在自己肩上小聲訴苦的江路遠，悄悄從懷裡掏出點心：“先吃這個，不夠我儲物袋裡還有。”

簡直是月神化身……江路遠眼淚汪汪地小口小口吃下點心，突然想到這兩天鐘堯棠好像絲毫沒有不适應。

她偏過頭，身邊的人坐姿端正，舉止慢條斯理，偶爾和旁邊的客人聊天，從容不迫之狀仿若她就是宴席的主人。

……好像聚在身邊的人不知不覺變多了。

一開始是和旁邊的客人交流菜式，但不知道為什麼扯到了梁朝曆史和修煉心得，對方感歎遇到知音，聊得愈發熱切，周圍有人湊上來聽，後面的人見這裡有人紮堆，也端着酒杯擠過來。

江路遠坐在侃侃而談的人群中嚼着點心，聽得興味盎然。

哦……灜瀾宗宗主年輕的時候真的追過薛長老啊，猜對了。

練氣期的後輩不願意辟谷？那也沒辦法……梁朝好吃的東西相當多。

這次拍賣有化勁丹……可以打破築基祭台再上層樓？

她驚得咬到了舌頭，捂着嘴“嘶嘶”抽氣。

這麼好的東西，自己先前竟然從未聽說過。她擡頭，正好對上鐘堯棠勢在必得的灼灼目光。

這種東西，往大了說甚至可以改變一個宗門的命運。先把資源砸下去培養出一個築基期修士，等到資源再次積累起來，再五層築基，給宗門留下一個結丹期的苗子。

如果是這樣，那化勁丹一定是各方勢力争搶的對象。不過，鐘堯棠也鮮少露出那種要争要搶的神情。江路遠分辨着人們話語中的暗潮湧動，安然喝着茶水。

她們決定要的東西，誰都搶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