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厲行節儉、清廉樸素的盧刺史不同,沉溺享樂的陳留王對美食頗有研究。因此晉陽留守府的晚膳極為豐盛,鹿脯、蒸鵝乃至熊掌、魚翅等應有盡有。
但韓素享用之時卻是如芒在背。陳泰晚間的一番言語,讓陳留王的心緒極為複雜,看向韓素的眼神也是變幻多端。
好在定遠将軍朱珪擅長活躍氣氛的,而慕容元烈也頗為識趣,在兩人的打鬧起哄之下,晚膳的過程還算愉快。
翌日,回到駐紮的北大營之後,韓素便帶領第一隊繼續練習騎射。與此同時,從并州抽調的其他兵馬也陸續到來,軍營中變的頗為熱鬧喧嚣。
與喧嚣一同到來的,便是其他兵馬對韓素、陳泰兩人的質疑。
此番出征漠北,并州道除了韓素所在的太原營第六幢,抽調了整整一幢兵馬。其他各郡縣的營軍,都是以隊為單位進行抽調,帶隊之人也沒有各幢的幢主。
這也是秀容侯朱琰的精心運作。他和胞弟朱珪兩人都缺乏軍功,獨孤長林的資曆也不是很深,而并州各地的幢主中,如果有資曆深厚、軍功過人的,怕是難以如臂使指。
但即便隊主之中,如韓素之父韓清一般,勳階不低者也有不少。因此當任命韓素為騎射教習,輔助朱珪訓練、統率六千遊騎;以及任命陳泰為騎戰教習,輔助獨孤長林訓練、統率一千五百甲騎的命令下達後,全軍上下盡皆嘩然。
不服者中,便以上黨郡的一位老隊主羊彥波為首。他今年五十有七,從軍四十二載後,得授正六品上的昭武校尉,恰好比韓清的昭武副尉高了一階。
看着韓素俊美的面容還有幾分稚嫩,羊彥波心頭一股無名火起。
在朱琰的任命結束後,羊彥波便站起身來徑直開口道:“老夫十五歲參軍的時候,還是文皇帝在位。等打了四十多年的仗,老夫也積功十六轉,授勳昭武校尉。”
說到這裡,羊老隊主憤恨不已的說道:“今天突然就冒出來一個毛頭小子,還表字昭武。他的阿耶我也認識,打仗滑頭的很。好在他運氣不錯,竟也讓他混到了昭武副尉的勳官。但就算他阿耶來做這個教習,我羊彥波也是一萬個不服。老夫的孫子都比他大好幾歲,這些年射出去的箭矢,比他吃過的飯還要多。他一個十六歲的奶娃娃,跟在老夫身後撿漏尚可,憑什麼做我等的教習?”
羊彥波這一番話說完後,其他一百多名隊主也是紛紛附和。
“老夫的孫子也是十六歲。這小子我看着就來氣,現在将他帶在軍中,也能随時抽幾鞭子,好好管教一番。”
“不錯。我等都是從十幾歲過來的,天縱之才雖有,但這小子細皮嫩肉的,怕是弓都拿不穩吧?”
“是極是極。才十六歲的奶娃娃,怕是毛都沒有長齊。”
“旁邊那個十八歲的黑厮,應該是長齊了。不過他也沒打過仗吧?我等百戰餘生,憑什麼聽他教導?”
随着底下衆人你一言我一語,大帳之中也開始喧嘩起來。
羊彥波雖然隻是一個隊主,但他在軍中的故舊極多。因此即使他有違軍令,出聲嘲諷,衆人也沒有指責,反而紛紛附和,并将目光投向了秀容侯朱琰,以及韓素、陳泰二人。
看到其他各幢的隊主不斷質疑,朱琰的嘴角卻勾起了一抹神秘的弧度。
大齊國的精銳十之八九都是騎兵。因此這些隊主的勳階雖然不高,但和各路權貴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
秀容侯朱琰既然想在軍中根植勢力,一方面得培養自己的嫡系,另一方面,就得收服一些可用之人了。
而對于韓素與陳泰兩人的實力,朱琰也極為信任。因此今日他不僅要助他們兩人立威,也要順勢在并州道,打下自己的烙印。
片刻之後,見底下的隊主們吵的差不多了,朱琰便扭頭看向身邊的小舅子慕容景,慕容景随即也大喝一聲:“安靜!”
咣!
與慕容景的喝聲同步的,乃是賬内十數名親衛長槍扣地的聲音。
慕容景也是秀容侯府一百名親衛的首領,他前些時日先護送陳留王至晉陽,後來才與韓素等人彙合。
過了一會兒,見到賬内終于安靜下來,朱琰也神色淡然的開口道:“我知道諸位都是打老了仗的宿将,也是為了我大齊,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的功勳。但本侯不是任人唯親之人,此番任命韓素、陳泰二人作為教習,也是看中了他們二人的才具。”
朱琰這番話說完,底下衆人卻是一臉的不信。就算他們二人有才,十幾歲的年紀又能出彩到哪裡去?
而朱琰也并不着惱,他目光緊緊盯着羊彥波這名老隊主沉聲問道:“羊老隊主。你祖上是善于弓馬的白羊部出身,你也是身經百戰的老将。我且問你,太祖皇帝定下的遊射演練,你最高時得分多少環?”
這番話倒是正中羊彥波的癢處。他不僅騎術精湛,射術娴熟,身形也頗為靈巧。加上為人機敏,勤于練習,每次遊射演練時得分都是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