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哥,你抓緊扶手,我們要被追上、”
砰——
他話音未落,随着一聲巨響,巨大的沖擊力猛地拍上車尾,整輛車的速度被生生拉慢,車頭猛地翹起,輪胎高速空轉,在空氣中摩擦出一連串的火星。
程誠成清晰地看到車體上出現兩個猙獰碩大的爪印,他操控爪印位置的金屬形變,鐵皮向上突刺,紮穿了怪物的手掌。
噴濺而出的黑血使怪物的利爪顯形,隻見兩隻懸空的腐爛手掌掰折了尖銳的鐵刺,青黑色的粗大手指鉗住車尾部向後一拽,堅硬的鋼闆就如同獵物薄弱的皮膚,被脆生生地撕扯了下來。
足有人頭大的拳頭蓄力砸向殘破的車身,這時,車身的金屬突然極具柔韌性地伸展卷曲,如同麻繩死死纏住了怪物的手腕。
金屬絲極細又極多,那隻怪物剛剛掙斷部分,新的鋼絲就又密密麻麻地纏了上來,它發出煩躁的嘶吼,發力上下猛甩,重達數噸的整台車幾乎被它掄起來,車體發出瀕臨報廢的嗚聲,前部發動機已經冒出濃煙。
如果污染物血肉之軀的強度大過金屬,程誠成的異能便很難在近戰中起到實質的殺傷作用了,他知道自己最多再拖十秒,當機立斷,改變策略,控制打開了兩邊車門。
“越哥,跳車!”
此時車頭的位置距離地面足有兩米多,但這個距離對于經過專業訓練的進化者來說并不算很高,就算伊瑞那種脆皮也能踉跄着安全落地。
因此程誠成并沒猶豫什麼,他自己已經半個身子都越出車體,餘光卻瞥見越眠坐在座位上并沒有動作。
等什麼呢?總不能是因為路哥說過不讓他動他就真不動吧!
情急之下,程誠成來不及思考,他返回車内,直接猛推了越眠一把。
在碰到越眠的第一秒,程誠成就察覺到了不對勁。
第一,他推越眠的本意隻在于提醒,他用的力氣絕對不足以推動一個具有戰鬥經驗的進化者,可越眠居然就被他這一把推得向外倒了出去;
第二,越眠是頭朝下倒栽下去的,他完全沒有調整姿勢的肌肉記憶或格擋動作,壓根沒有一點經過專業訓練的樣子。
程誠成吓得頭皮發麻,頭發在瞬間倒豎。
他想撲過去把越眠拽回來,可偏在這時,那隻怪物不知擲出了什麼東西,重物擊碎後車玻璃直直砸向前排,程誠成被迫避險,隻能向後跳出車門。
程誠成安全落地,他向前翻滾了一圈,立刻回頭看向越眠摔下去的落點。
他第一眼沒看到越眠,臉上一下子褪盡血色,視線慌亂地掃了一圈,在離落點大概十米開外的位置看到了路信洲半跪在地的背影。
雖然還沒看到越眠在哪兒,但程誠成下意識地長舒了一口氣——隻要路信洲出現了,那就一定不會有問題。
越眠有點頭暈,他摔下來的時候是頭朝下的,不知道怎麼就被調了個方向。
路信洲接住他的時候速度很快,整個人都向外散發着森然的寒意,簡直像座冰山直直沖他撞了上來。
越眠此刻坐在路信洲的大腿上,男人硬邦邦的肌肉和腿環上的固定着的各種裝備硌得他難受,他想換個位置,路信洲緊箍在他腰上的手臂卻更加不容他推拒。
說不定讓他摔在地上還更舒服點。
越眠腹诽着,偷偷擡眼看向路信洲那張冰冷漂亮的臉,權當對自己的安慰。
他的視線被路信洲精準捕捉,路信洲表情緊繃,看上去比平常更加冷銳,顯然是在壓抑情緒。
“有什麼話想跟我說?”路信洲問。
越眠想了想,猶豫道:
“我沒有主動跳車。”
“所以?”路信洲語氣更冷。
“我有聽話的。”
越眠乖巧地小聲道,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找錯了重點。
路信洲眸色漸沉,銳利的眼神幾乎把懷中的少年盯穿。
他生氣的點正在于越眠在面對緊急情況時居然将自身安全置于他随口發出的一句命令之後,越眠居然還覺得這是可以被拿出來證明他聽自己話的證據!
“我為什麼讓你不要跳車?”
越眠聽出路信洲語氣裡的嚴肅,知道這是一個不能答錯的問題,垂下頭認真思考。
“路哥!小心!”
聽到程誠成的聲音,路信洲視線微移,隻見那輛殘破的指揮車淩空向他砸來,他目光一凜,語氣極度不耐:“找死。”
下一秒,轟然巨響,龐大的車體停在半空炸開,焰光沖天、流火四濺,卻硬是沒擦到路信洲和越眠衣角分毫。
越眠被突如其來的巨響驚到,他探出頭向外看,卻被路信洲按着發頂壓了回去。
“繼續想你的答案。”
路信洲語氣風輕雲淡,動作卻截然相反,長刀出鞘,向着半空中一個位置穩準狠地猛然刺下。
半空中傳來刀刃穿透血肉的聲音,随後響起一聲凄厲的痛嚎,空間微微扭曲,一個巨大的虛影若隐若現。
路信洲面不改色地将染血的長刀繼續前推,聽着便讓人幻痛的穿刺聲随他的動作持續傳來,直到連刀身末端都變得猩紅。
路信洲松手,刀卻依舊懸在半空,三秒過後,那隻怪物終于在劇痛之下露出了完整的實體。
那的确是一個人形污染物,大概兩米多高,四肢都壯碩粗大得如同虬結的樹根,體表腐爛、瘤變腫脹,一眼就能看出污染濃度極高。
它口裂極長,幾乎裂到脖頸,那張血盆大口此時張大到極限,雪亮的長刀不偏不倚地插在它舌根正中,刀柄死死卡住了怪物努力想要向下咬合的兩排利齒。
那隻怪物握住了刀柄,想要将貫穿自己下颚的長刀拔出來,剛剛削鐵如泥的一雙利爪此刻卻奈何不了看似輕薄的刀身,它幾乎抓爛了自己的下半張臉,這才勉強将長刀松動。
路信洲一直用自己的身體遮擋着越眠的視線,感受到袖口被越眠扯了扯,他微垂目光,問道:
“想出來了?”
越眠點點頭,給出自己冥思苦想的答案:
“因為跳車會受傷。你說過,要保證安全。”
這個回答令路信洲勉強滿意,他繼續問:
“那後面程誠成讓你跳車,你應不應該跳?”
怎麼答完了一個問題還有一個。
越眠敢怒不敢言,他感覺自己現在比在諾亞上課回答老師提問的時候還緊張。
畢竟老師絕對不會一邊攬着他的腰不讓他逃跑,一邊還要緊盯着他等他的答案。
而且,更重要的是,越眠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答錯老師提出的問題,卻非常不希望自己給出的答案會令路信洲覺得他不夠聽話。
“……應該吧。”
越眠邊小聲說,邊用黑溜溜的眼睛偷瞄路信洲的神色。
路信洲沒否定他的答案,越眠眼角一彎,剛要慶幸自己并沒答錯,就聽到男人冷冰冰地吐出了更加難搞的三個字:“為什麼?”
他哪兒知道為什麼!不是路信洲讓他不要跳車的嗎!他連應該這個答案都是猜出來的!
越眠是真有點炸毛了,他第一次覺得路信洲的聲音其實也沒那麼好聽,支支吾吾着要起身逃走,那點掙紮的力道在路信洲面前卻顯然接近于無,路信洲略一展臂就把預謀逃跑的某人給撈了回來。
越眠反抗失敗,垂頭喪氣地認命道:“不知道。”
“不知道就回去再想。”
路信洲召回長刀,決定先收拾掉一旁總在礙事的家夥。加強某人淡薄的安全意識任重道遠,也不急在這一時。
“後面兩句話答得還行,不算你說錯話。”
路信洲松開越眠,鐵面無私地道:
“至于前面,你一共說了十二個字,回去寫檢讨給我,三千六百字,一個字都不能少。”
越眠被突如其來的噩耗砸懵了,他緩慢地眨了眨眼,直到路信洲已經硬拽着那隻污染物離開附近,他才反應過來,路信洲之前說過,要是他再說一個字就加三百字檢讨。
可他不是在回答路信洲的問題嗎!
初入人世的純良小怪物哪裡見識過釣魚執法的惡劣行徑,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溜圓,一個“喂”字剛發了一半,越眠突然想起路信洲耳力好,他怕這個字也被計入檢讨範疇,忙不疊捂住了自己的嘴,委屈地蹲在地上種蘑菇。
三千六百字!他數數都數不到三千六!
越眠磨着牙,惡狠狠地發下淩雲壯志,那他一定要咬路信洲三千六百口!